二月花·零点

作者: 听晓2014年02月08日情感文章

二月的武城天气诡秘的犹胜四季当中的任何一个月季,不但风下的隐秘突兀,连气温都是反复无常。这使得见惯了北方大风大雪劲头的人狂躁不安,也令看透了南方温雨绵延的人恐惧异常。节气在一座简陋的郊区房间里表现得十足凶猛,让人将平常开一扇门漏一扇窗的简单动作转变得小心翼翼,似乎连某一刻水滴在地板上都能听到清脆的响声一样。

就是在这样寒冷的夜里,雨奇仍是要看着她亲爱的母亲辛苦地为自己擦拭周身,当做是一个简单的沐浴过程,而在此之前,母亲已经替她的弟弟小雨桥洗完了澡。明天就是传统的春节了,年三十的晚上,吴家人有自己的风俗,必须要在零点入岁前洗净周身风尘,静迎二月新春,倘若污秽不堪,只会被认作是吴家的罪人。

雨奇也不记得,吴家是在什么时候有的这种习俗,依稀的印象里,她就被母亲抱着在寒冷的天气里洗过澡,还有为此受凉过的记忆。但受凉总归是小事,每年的这个风俗还是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但那些年是她小,不会跑,才被母亲抱着洗的,后来的那些年,她却是奇怪的怎么也站不起来,直到被父亲送来的一对轮椅禁锢住,她就再也没有能站起来过了。

雨奇心里对父亲总是充满恨意的,因为是那个男人亲手将自己送到了那副轮椅上,之后她的脚就彻底与大地失去了接触。雨奇记得,在有一年的二月春节里,她顽强地从轮椅上挣扎而出,摔在地板上,周身冻的麻木不仁,等母亲将她抱回炕上时,父亲还是一脸责骂表情。雨奇认为,对着这样一位冷漠的父亲,她真的想不出什么好的词汇来。

三年的时光呼啸而过,对于雨奇来说,拥有改变的地方好像并不多,她小小的内心也考虑不出来其他的什么琐碎,除了自己的麻痹双腿长的更笨重外,别无他样。对了,这间房子似乎还是那么的凉,即便是在装了暖气之后,也无非是给新出生的小雨桥多点温暖,反正母亲也常说,女人的血本就是冷的,这话竟是多么有道理啊!

时光轮转多少年,这个马年的除夕又是不紧不慢而来,雨奇在被母亲抱着在浴缸里梳洗的时候,看到了洗手间窗台边上的玻璃,竟是模糊地被水汽沾满了。雨奇有点想去触摸的冲动,她伸着手指向那个方向抓去,母亲心领神会,也伸出手去,在玻璃上写出了两个湿润的字眼——“雨奇”!雨奇望着那两个字在慢慢融化,最后开成了两朵晶莹的花瓣状,她的心里也涌出一阵暖意。

二月已经来到,距离除夕的零点还有几个小时,而屋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和烟花已经陆续放起来了,“咚咚”的声音接连而来,震的屋子不时轻微晃动。母亲可能是想到了房间里的小雨桥,立刻匆匆走开,雨奇刚涌上心头的温暖霎时凉了半截,她望着窗玻璃上不断绽放的斑斓花朵,在二月冰冷的晚上,又陷入了一阵无边的恐慌之中。

父亲永远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吴家小小的房间里也不会冒出喷香的年夜饭,因为父亲讲过,吴家人的年夜饭必须要在守岁之后才能开始。沐浴守岁,岁过食来,这该死的吴家习俗,在雨奇心里更像是一幕阴霾:因为就是在有一年的除夕之夜入岁后,母亲在厨房里做菜,她受不了餐桌上已经做好的美味诱惑,挣扎出了轮椅,才摔到地板上……

父亲去了哪里?

即便是在多年以后的今天,雨奇仍是习惯性地在心里默念出这样的疑问。在这个零碎的家庭里,雨奇平时所见的人事风景本来就少,总是离不开那一丈见方的房子四周,母亲在寻常时节多半会在自己身边,唯有父亲,不但平日里难觅踪影,就连这样的除夕节日,他也时常不见。雨奇想到这,生生地打了一个寒战,从思绪中醒来,才发觉母亲又走近了洗手间,她抓起热水器上的热毛巾靠近自己,为自己擦拭洗净的水珠。

,现在什么时候了?”雨奇被母亲抱在怀里走出了洗手间,等快要走到她熟悉的轮椅前,她不自然地问了句。

“大概是晚上九点钟,还早呢,还要三四个小时你才能回来,是饿了吗,雨奇?”母亲听到雨奇问话,走到轮椅前又停下了。

雨奇反应的很敏感,脑袋刚靠在母亲肩膀上,立刻撇向一边:“他不是我爸,我没有这样狠心的爸爸!”母亲似乎早已习惯了雨奇这样的动作,只能轻轻地抱着她,温柔地晃了晃,将她送到轮椅上,盖好了棉套。

“你这孩子就是叛逆心重了,有些话我说了你也未必肯信,还是要你爸亲自做给你看,你自然明白。”母亲淡淡地吐出这几句话,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走开,雨奇知道,她是要去厨房准备今年除夕的年夜饭了。

距离零点之后的用餐时间还有几个小时,雨奇坐在轮椅上,倒也颇显无聊,本来她是特别好奇母亲的做菜绝活打算向她学习一二,但被父亲拒绝,说是柴米油盐钢铁厨具对小孩子家不健康;父亲拒绝这个也就算了,后来却又建议自己学习画画,还给她买了一大堆画具。雨奇想着就觉得委屈,那个男人为什么就不能真心的顺着自己的兴趣呢,不然,换作其他的事情也成,也不至于让她过了两年白纸颜料画笔的生活

雨奇现在的房间里布满了自己的画,也不知道这间屋子的其他角落是否还有,总之,作画这件事情对雨奇来说,是再简单不过了。雨奇坐在轮椅上,观望着窗外的星空,白云,甚至是匆匆而过的飞鸟,流星和烟火,每一样景致都可能跃于她的画纸上,变成浪漫又灿烂的色彩。不管当初是如何选择,雨奇现在大抵是接受了这种纸笔生活。

“铛!”当午夜十二点的钟鸣响起的时候,雨奇似乎刚从梦境里苏醒,她揉着睡眼,才发觉自己刚才真是睡着了,应该是母亲将她推倒了房间里。雨奇就是在这时候嗅到了浓郁的菜香,伴着那股飘摇的味道,她摇下轮椅前行几步,准备打开门把手,又听到了外面大厅里响起了熟悉的对话声!

“奇奇睡着了吗?”

“应该是吧,不是你自己推他进去的吗?怎么又问我了?一年就回来这一次,刚回来就好好休息,就别过问孩子了。”

“我怎么能不多问下呢,在外面做生意久了想他们想的慌,我看别人都带孩子去做生意,我只能羡慕。”

“你又不是不知道雨奇的情况,还说这?”

“奇奇她怎么了,她肯定会好的!你别老往坏处想,我在边境认识了位大医,他说能瞧好奇奇的脚。我估计得要些钱,我还在攒,明年能攒满,咱们说好,要先治好奇奇,再考虑其他的。”

“好!好!我听你这个老实人的,世上都难再找到你这样的人了,不爱儿子女儿?”

“好了,别生怨气,我再卖力些,大不了再吃几年苦,最快后年就回武城来,再不离开你们了!”

“我就怕不是我有气,是你那宝贝女儿有气,你不知道。你最好跟她好好说说。”

“好好说什么?她不是挺随我的吗?喏,把这些颜料和笔给装到奇奇房里吧,别吵醒她了。零点快到了,我去洗个澡,等下吃饭。”

是父亲!雨奇听到这一番对话,突然就变的有点小小的激动。也就是在这个马年的除夕吧,她终于完整地听到了父母双亲的对话,她知道了,那个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父亲原来是在忙着外面做生意,是忙着为自己为这个家庭而奔波。也只有在这万家团聚的日子里,那个奔波的男人才有短暂的时间回家,让吴家的风俗持续,让这座安于武城外的房子,获得一个子夜的温暖!

窗外的灯光时隐时现,透进房间里,照在雨奇稚嫩的脸颊上,开出了忽明忽暗类似花一样的影子,显得斑斓又生动。雨奇强烈地感觉到,这个年头的二月零点时间正厚厚地落在一片片苍茫又模糊的光景里,她在心里默念着,回味着,心里似有万千言语要说,嘴上却是无可奈何。

雨奇最后是哭着将房门打开的,也就是在同一时刻,屋里的壁钟真正敲起了新年到来的零点钟声。在二月零点时刻到来的那几分钟时间里,雨奇仿佛是渡过了好几年的时间一般,她面带泪花,摇着轮椅,任带着咸味的珠子撒在手臂上;她看到的父亲形象,朦胧且深重,在闪着最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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