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谎言开始的一天

作者: 造梦弄人2016年03月02日情感文章

在那个多事之秋的1976年,在西北某个小城的一所小学的校门口,只有八岁多的小阿俊有点儿不知所措,刚刚响过早上第一堂课的铃声,他却斜挎着书包走出校门,内心慌乱的他不敢回头,心想此刻班主任老师一定是透过教室的窗户远远的看着自己,他别无选择,只能朝着家的方向快步走着。

他懊恼不已,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说谎。就在刚刚上课之前,语文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写这课作业,确切的说,他根本不知道老师啥时留了这项作业。望着讲台前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课的老师,阿俊假意慌张地告诉老师:“作业忘在家了。”班主任老师对着他撇嘴笑了笑,然后说:“你回去拿吧。”阿俊知道老师大概猜到他在说谎,或许老师根本就是看到了阿俊眼中的慌乱,阿俊一直都很害怕这位班主任老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老师很厉害,让他害怕。总之,那时阿俊已经开始后悔了,却不得不抓起书包快步走出教室。

阿俊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办?想着刚才只顾着撒谎,竟没记住作业的题目到底是什么?这该怎么办?根本没法把作业给老师拿回去了,父亲要是知道了,这顿揍一定是免不了了。想到这儿,他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浑身疼痛,眼泪已经在他眼中打转……他忽然想到,昨天最后一节课放学之前,班主任老师让他去办公室请数学老师来教室,会不会是那会儿留的作业,嗯,一定是!

现在该怎么办呢,回家也无法完成作业,回去和老师说实话吗?老师会不会告诉家长?父亲对阿俊的管教一直是很严的,撒谎骗老师肯定会挨揍的……阿俊含着眼泪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咦?脚下踩着一张折成几折带画的纸,阿俊弯腰拾起来并小心地展开,他认得这是一张钱,一张五元钱。

阿俊稍稍有些惊喜,平日里虽然并没怎么花过钱,但阿俊对这五元钱印象却是非常深刻,那是因为就在几天前,他陪母亲一起去离家不远的副食店排队买肉,当快要接近柜台的时候,母亲突然发现一直揣在衣服口袋儿里的五元钱和一张肉票都不见了,母亲翻遍了全身就是不见那五元钱的影子,阿俊从没见过母亲如此着急的样子,看着母亲双眼含着泪水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自己和阿俊的所有口袋,他有些害怕,又不敢吱声,只能静静地站在那看着母亲。慌乱中母亲突然冲到队尾的一位年轻人面前,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胳膊,指着年轻人手里的五元钱大声喊起来:“这一定是我丢的五元钱,刚才就是你在我身边,挤来挤去的,一定是你偷了我的钱,你还给我!”年轻人大声地与母亲辩白着,并使劲儿甩着胳膊想摆脱母亲。母亲却像疯了一样,死死抓住年轻人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肯放手。混乱中有人喊来了警察,母亲当着警察的面,详细地描述着自己那五元钱和肉票的样子,警察当着大家的面儿展开那五元钱,一一对照着母亲所说的特征。最后,警察说:虽然母亲说的都对,但没有人能证明那钱就是那年轻人偷的,所以钱不能交给母亲,钱和肉票暂时由警察带回派出所,等调查清楚了才能做出处理。

“嘿,小孩儿,那钱是我先看到的!”

阿俊被吓了一跳,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同样斜挎着书包的少年,那少年比阿俊高出一截,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少年穿着与阿俊同样的蓝裤子白衬衣,脚上蹬着一双洗的发了黄的解放胶鞋。

阿俊犹豫着,要不要将手中的五元钱交给少年,刚刚还在欣喜,要是将钱交给母亲,母亲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转念也想母亲是不会要他捡来的钱,再看那少年气势汹汹的样子,阿俊只好乖乖的将手中的钱递与少年。

“哟!你倒是够听话的!”少年似乎有些意外,“要不这样吧,这钱是咱们俩看到的,咱俩都有份儿”

“我不要,都给你吧。”阿俊只想尽快摆脱眼前的少年。

“那不行,俩人捡的就是俩人的,不然别人会以为我在欺负你。”少年认真的拍了拍阿俊的肩膀。

“我真的不要。”

“小孩!你是看不起我了?不行,你必须拿一半儿。”少年有些激动,并对阿俊下了命令,然后从阿俊手中接过那五元钱,四处张望了一下,拉着阿俊的胳膊说:“跟我来!”

少年拽着阿俊,来到附近的一家小商店门口,“等我一下。”

不大会儿功夫,少年走出商店并将阿俊拉到一墙根儿底下,拽着阿俊一起蹲到地下。他从兜里掏出一大堆的零钱摆在地上,认真地分了起来。

“呐,这是你的,一共两块四毛五,这是我的。哦,对了,还有这个,刚才买了一毛钱的糖,你十块,我十块儿。”

阿俊,看着地上的钱,再抬头望望少年认真的模样,不知该如何是好。少年见阿俊犹豫,尽然主动捧起地上的零钱和糖,塞进阿俊的口袋里,“行了,这样才叫公平嘛!”

少年站起身,拍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一样,“就这样吧,小孩儿,再见了!”转身准备离开。

刚刚走出两三步,少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到还愣在原地的阿俊面前,“哎,小孩,知道这钱怎么花吗?别一下都花了,这够你花半年的呢!”

“哎,我还忘了问你,你怎么没去上学,不会和我一样,逃学出来玩的吧!”见阿俊没有吱声,少年认为自己猜的没错,得意的对阿俊说:“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玩,我知道好多好玩的地方,再说咱们有钱了,我领你去买好吃的东西。”

少年说完,望着阿俊,等着他的回答。阿群也寻思着,“现在不能回家,也不能回学校,也只好在外面晃荡,有个伴儿也不错。”

见阿俊点头答应,少年似乎很高兴,搂过阿俊的肩膀边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字?上几年级了?以后你就跟我玩吧!当我兄弟,我就是你大哥,我保护你!谁要是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阿俊一边走着,一边将忘写作业的事情,讲给“大哥”听。“大哥”听完之后,一脸不以为然地告诉阿俊:“这么点儿事儿,不用着急。放心吧,这样的事情我经历多了,反正都出来了,就跟我在外面玩儿一天,中午和晚上照常放学回家,明天去学校,老师早把这个事情忘掉了。”

阿俊心想,这位“大哥”好像说的是实话,看上去他确实经常会这样,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这样了。

有了一位小兄弟陪他一起玩儿,“大哥”显然很高兴,。他从兜里掏出两块糖,递给阿俊一颗,剥开一块儿塞到自己的嘴里,然后,带着阿俊漫无目的的转悠开。

这是西北的一个工业小城,城区里基本都是以各大工厂企业为核心,工厂周围配套着职工住宅、幼儿园、学校、商店等各类设施,阿俊上学的小学就是工作的厂子所设的子弟小学,“大哥”上的中学也是这样。

正值上班的时间,路上很少有人在走动,6月天的骄阳,已经开始让人燥热起来。“大哥”带着阿俊,从一个街道,窜到另一条街道,从一个商店钻进另一个商店,“大哥”时不时会花上几分钱,买上一些吃的。阿俊的钱却始终揣在兜里,只是在路过一个药店时,买了五分钱的山楂丸。山楂丸是被一种白色的蜡纸包裹着,阿俊知道那是药丸,是胃口不舒服时,才能吃的药,母亲在家里锁着的抽屉里就有山楂丸,当家人胃口不舒服的时候,母亲就会拿出山楂丸让吃一颗,因为酸酸甜甜的很好吃,阿俊和妹妹都会经常捂着肚子找妈妈要山楂丸吃,但差不多每次都会被母亲识破。时间久了,山楂丸变成阿俊和妹妹听话的奖励,如果表现的好,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会奖励阿俊和妹妹一人一颗山楂丸。

在一处家属楼的空地儿上,站着几个青年。青年们大都穿着军绿裤子和蓝白条的海魂衫,嘴里叼着香烟大声说笑着。“大哥”兴奋地向青年们挥着手,并拉着阿俊跑向他们,还不忘告诉阿俊:“那几个都是我大哥。”

“呦!嘎头,又逃学了,怎么还拐了个小孩儿来?”阿俊这才知道,原来“大哥”名字叫嘎头。

“不是拐的,这是我兄弟。”嘎头拍着阿俊的肩膀,一脸自豪的样子。

“小孩儿,别跟嘎头学坏喽,这小子可坏了。”小青年儿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着嘎头的玩笑,嘎头“嘿嘿”地笑着,阿俊则低着头站在嘎头的背后不敢说话。

偶尔,远处会出现过路的年轻姑娘,小青年们会扯着嗓子冲姑娘大喊:“妞儿!漂亮!陪哥哥睡觉吧!”见姑娘被吓跑或者扔下恨恨的咒骂,青年们则哈哈大笑并用手指吹着尖啸的口哨。

不远处有人跑着过来报信儿:“哥几个,那边七号楼的后面有一女的跳楼摔死了,现在警察已经去了,咱们看看去。”

“怎么又有人跳楼,前两天不是刚死一个吗?”

“这回听说是一年轻姑娘,衣服都没穿。”

“走,咱们看看去!”

一行人说闹着赶向出事的地点,阿俊也只好跟在嘎头的身后随着青年们往前走着。

七号楼后面已经聚集了不少赶去看热闹的人们,人们把出事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大圈,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在那儿维持秩序,不让人们离的太近。

跟着嘎头挤进人群,阿俊看清楚人圈中间的地上有一大卷竹席,竹席的一端漏出一双光着的脚丫,旁边的土地上有一些褐色的污渍,阿俊感到头皮发炸,他知道那大概是血。

嘎头和几个小青年,一边嬉笑着一边蹲在地上,顺着席筒和那双脚丫往里看,似乎是想看清里面的人到底什么样?穿没穿衣服。直到一位民警过来照着几人一人一脚将他们踢了出来。

人们三三两两的议论着,大都为死者惋惜。

“还不到二十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跳下来的,今天一早就有人看见了,那女的脸都摔烂了,旁边还有一个刚生下来的孩子,是个小子呢,长的可俊了,真可惜啊。”

“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孽!”

“唉,这年头怎么三天两头有人跳楼。”

阿俊听着越加害怕,不再敢往竹席那边看,他颤颤地拽了拽嘎头的书包,小声地央求着:“咱们走吧。”

“怎么,你害怕?这有什么好怕的,都卷在席子里了,什么也看不见。”嘎头安慰着阿俊。“前几天我在毛纺厂的铁道那边看见一个撞火车的,那才叫惨呢。”

“我不是害怕,我是怕在这儿让我爸妈看见。”阿俊努力想证明自己并不是胆小。

“好吧,好吧。咱们走,反正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说现在怎么那么多自杀的,跳楼的,卧轨的,还有上吊的。”

阿俊不吱声,执意拉着嘎头的书包往外走,他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二人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闲逛,直到发现街上的人多了起来,才想起大概是中午了,应该是要放学回家的时间了。

嘎头陪着阿俊往家走,路过学校的时候,阿俊远远地看见母亲正从学校走出来,吓得阿俊赶紧拉着嘎头躲在墙后面。

“坏了,我妈去学校了,肯定知道我逃学了,怎么办,回家我爸非打死我不可。”阿俊不知所措地蹲在地上,眼里泛着泪光,小脸儿近乎绝望的难看起来。

“没事的,你别慌呀!”见阿俊怕成这样,嘎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他只好陪着阿俊靠着墙根蹲了下来。

“你爸是不是特厉害呀?他经常打你吗?”见阿俊没回答,嘎头苦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爸打我那才叫很呢,动不动就拿皮带抽我,有时还用绳子把我吊起来抽。不过,现在他不怎么打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见阿俊抬头正望着自己,于是嘎头继续讲着:“因为我学会跑了,只要一看不好,我就跑,跑的远远的躲起来。跑了几次,我发现他就不怎么打我了。”

“有一次,我把老农的猪给整疯了。哦,对了,你玩过飞镖吧,就是冰棒棍一头绑颗针头,后边用纸做一个尾巴,我没事经常到我妈的厂医院去玩,找那些阿姨要了好多不用的针头,回家我就做了好多飞镖,放学没事我就练飞镖玩。有一天,我看见有一群大黑猪在我们楼前的垃圾堆拱东西吃,我心想正好拿它们练练我的飞镖,我就站在远处一镖一镖的往那些大黑猪身上扎,谁知有一针怎么那么准,正好扎在一头老母猪的脑门上,当时我就听老母猪嗷嗷地尖叫,然后就疯了一样到处乱跑,看见人就顶,我亲眼看见那家伙顶翻了好几个人,后来,猪不知跑哪去了,养猪的老农找到我家,害得我爸妈跟着出去找了多半天。”

“那一次,我也吓得够呛。”见阿俊认真的听着,嘎头缓了口气继续讲着:“那天趁他们出去找猪,我偷偷躲到我家邻居的菜窖里,那个菜窖是我家邻居他们自己挖的,里面很矮只能半蹲着,我摸黑躲在里面心想,等他们找到猪就该来找我了,谁知他们很久、很久都没来找我,慢慢地我就睡着了。”

“你知道吗,等我醒了的时候,发现躺在我妈的医院里,医院的阿姨告诉我,说我命大,要不是我家邻居下地窖拿东西,老子的小命早就没了,叫二什么碳中毒。呵呵!不过,打那以后,我爸再也不打我了。”

嘎头转过脸,用手搂着阿俊的肩膀说:“所以,你别怕,你现在回家肯定会挨揍,不如大哥陪你再躲上半天,等他们找不到你就着急了,到时候光顾着找你,接你回家,肯定不会打你了。”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嘎头举起右手拳头在耳边,一副宣誓的样子。

“那我们赶紧躲起来,躲到我爸妈找不到的地方。”

“那这样,你妈他们肯定会在这周围找你,不如咱俩去水库那边,他们肯定找不到你。”

“好,那咱们赶紧走。”阿俊发现目前也只能依靠眼前的这位“大哥”了。

水库离城区不近,阿俊的爸爸周末休息时会和工友一起去那里钓鱼,水库的旁边有一座土山,上个月学校组织拉练、挖野菜,全校师生排着队走了一两个小时才到的山上。

阿俊记得山上和山的周围住着很多当地的农民,东一片西一片的地里种着阿俊叫不上名字的作物,那天老师领着大家在田地和山道的沟边上教同学们采摘野菜,就是电影《苦菜花》里说的苦菜,老师还布置所有同学,将野菜带回家让爸妈做成菜团子,就是野菜窝窝头,第二天每人都要带上菜团子去学校,一起参加忆苦思甜大会。

阿俊还记得开大会那天,早上去上学的路上,小伙伴们除了书包,每人手上都多了两件东西,小板凳和饭盒,饭盒里当然装着的都是学校留给大家的作业——野菜窝窝头。

那天上午,校园的操场上坐满了师生,台上的老代表刚刚结束了声泪俱下的忆苦思甜报告,校长带着大家高喊口号:“打到万恶的旧社会!打到孔老二!打到刘少奇!毛主席万岁!”然后一声令下,全校师生同时打开饭盒开吃,那场面也是足够壮观。

阿俊偷偷地左右看看大家,发现老师和同学们都一脸严肃地吃着手中的窝头,也只好随着大家一起认真的吃起来。不过,菜窝头实在是太难吃了,昨晚母亲刚刚蒸熟的时候,他和妹妹就迫不及待地抢着去吃,结果,窝头的味道实在是令他大失所望,妹妹更是直接将口中还没完全嚼碎的窝头全数吐了出来,为此,还被父亲教育了一通。其实,真的不怨妹妹,窝头又苦又涩,母亲还特意加了一些盐在里面,可还是无法遮掩野菜的苦味。

当校长宣布大会圆满结束的时候,阿俊也差点将嘴里的窝头都吐了出来,看着周围的同学及老师都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时,阿俊羞愧难当,始终不敢抬头……

事后,有好心的同学告诉阿俊,大家的窝头差不多都挺好吃的,因为那些窝头大都没有野菜,加进去的都是大家平时爱吃的蔬菜,只是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那天放学回家,阿俊还埋怨母亲没有别人的妈妈聪明

嘎头用兜里的糖块和香烟,成功让一位赶车上山的农民大叔答应他俩搭车一起上山。坐在马车上,看着前面的马尾不停地左右甩动着,时不时的还从那后面滚落下来几颗马粪球,这让阿俊总有一种想上去用手接住那些粪球的冲动。

就在几个月前的寒假里,全城的学生都有一个额外的寒假作业——每个学生必须收集、上交一定数量的马粪,支援农业生产,越多越好。在那个寒假里,你会看到每辆经过的马车后面,都跟着一群手拿小煤铲和布口袋的少年,只要前边的马一拉,立刻一群人冲上前,马粪刚一落地,顷刻之间就被抢光。

这个寒假,包括春节,应该是最臭的一个寒假,家家户户的门口,都会堆放着用脸盆或布袋装着的马粪。为了不输于其他的同学,阿俊一有空就跑出去追马车,星期天父亲也会陪着阿俊一起去稍远一点的地方等马车,阿俊家门口的马粪越堆越大,害的邻居们天天喊臭,阿俊却觉得马粪的味道越来越香。

开学之后,因为马粪,阿俊还得了上学之后的第一张奖状,上面写着:“胡康俊同学,在学习大寨的运动中,积极积肥,成绩显着,特此表扬。”

马车晃晃颠颠的很快就就到了半山腰了,远远地看着山脚下的一大片水库泛着鳞波,山上相隔不远就会有一个锁着大铁门的山洞,洞口的山壁上漆着大字“深挖洞、广积粮”。不远处稀稀落落有着一些农户的土房院落,一家院前一头灰色的毛驴“昂啊!昂啊!”地叫着,并几次扬起前腿试图爬到一匹比它高大的多的母马身上,引来车夫和嘎头阵阵的大笑。

那些田地里的作物比上个月阿俊来挖野菜时壮大了不少,除了西瓜比较好认之外,阿俊基本上不认识都是些什么作物,听赶车的大叔介绍说,除了一些蔬菜,大概这里种的最多的就是土豆了。

嘎头带着阿俊在半山腰上告别了大叔,等马车走远之后,嘎头神秘的小声问阿俊:“你饿不饿?吃过烤土豆没?走!我给你考土豆吃去,可好吃了。”

嘎头和阿俊趁周围没人,偷偷猫进刚刚大叔说的土豆地里,6月的土豆秧子已经非常壮实茂盛,还零星点缀着一些白花,根茎接近地面的地方,已经有一些土豆半裸在地上。嘎头专挑粗壮的抓住根部用力往上一拔,秧苗带着6、7个鸡蛋大小的土豆被拽出地面。

两人挑捡了十几个装在书包,一路拾了一些干草和枝,躲在一个背风的坡后。嘎头用树枝在黄土斜坡地上挖了一个坑,坑上架满树枝,然后将土豆放到树枝之上。最后,嘎头用火柴点着干草塞到土洞里,待树枝燃烧起来,嘎头不断地往土洞和火堆上添加树枝,还用树枝不停地翻动火堆里的土豆,动作娴熟并专业。等土豆整个都烧的焦黑时,嘎头用脚踹塌了土洞,并用刚刚挖洞时挖出的土盖住了整个火堆。

至此,嘎头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双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然后对着一脸钦佩的阿俊说:“还要闷一会儿,这样考出来的土豆里面是沙瓤的,又香又甜!”

果然,当嘎头用树枝从土堆里扒拉出来闷熟的土豆,小心地拨开外表黑黑的烧焦了的皮,露出热气腾腾沙沙的土豆瓤,已经饥肠辘辘的阿俊不顾烫手烫嘴吞虎咽起来。

吃饱之后,俩人躺在土坡之上,嘎头得意地向阿俊吹嘘着自己往昔的光荣,不知不觉太阳慢慢向西移动着,阿俊的心情也愈来愈沉,他不知道今晚等待他的到底会是什么。

天近傍晚,俩人知道该面对的事情总是逃不掉的,他们下了山顺着水库的堤岸往家的方向走着。远远的有个熟悉的人影快步走了过来,阿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停住脚步愣在那里。半晌,他才颤着声告诉嘎头:“我爸,是我爸找我来了。”

“真是你爸?你,你别怕,有我呢。”嘎头一副大哥的样子,站在阿俊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着阿俊。

父亲走近二人,站在那板着脸看了二人一会,说:“走吧,小俊,跟我回家,你也回家吧,别让你爸妈着急了。”父亲看了嘎头一眼,转身慢慢往回走,嘎头和阿俊则乖乖地跟在父亲地身后。

走在路上,阿俊脑中想着该如何向父亲解释今天的事情,突然想起口袋里的一堆零钱,阿俊想那作业的事情都不知怎么解释,这些钱更是说不清楚了。他边走边慢慢地将手揣在兜里,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地将口袋里的钱一点一点的丢在身后。

三人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嘎头家附近分手之后,父亲温和地对阿俊说:“老师都说了,昨天留作业的时候你没在场,我帮你抄了今天的作业题目还有昨天没写的题目,今天晚上把它补上,明天交给老师。”

“爸爸,你没生气?”

“今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撒谎,记住了么?”父亲虽然没有直接回答阿俊,但还是让阿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后悔极了,想着今天一整天的经历还不都是因为一个谎言而引起的么。

“爸,我知道了,今后我再也不撒谎了……”

一年之后的夏天,阿俊在大路边欢送子弟兵的人群中,看到站在解放卡车上,一身新军装,胸前带着大红花的“大哥”嘎头,正朝着自己使劲地挥着胳膊。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