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劁猪匠

离开故乡久了，不但想念亲人，还常常想起穿梭在乡村的各类匠人们，而劁猪匠的影像更令人难忘。

劁猪匠的出现，类似于货郎担子。虽然都摇一个拨浪鼓。但车前多一面三角小红旗。拨浪鼓的声音逗引小孩子、小媳妇们跑出来。发觉上当。怅怅地退回。迎接劁猪匠的，自然是养猪的农户。

劁猪匠大约在东汉时期就有了。明太祖朱元璋还专门为劁猪匠写过一副对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是对劁猪匠最形象贴切的定义了。劁猪是绝门手艺。一般从业者是男性。四邻八乡就出那么一个。劁猪匠带把小刀、钩子、针和线，走在乡路上，摇着拨浪鼓，就开始揽营生了。

过去村人养猪，春上抱猪娃，年根杀猪。吃肉或卖钱。只要不留作种猪，公猪母猪都要劁。否则到了发情期，满圈奔突，性情暴躁，拱墙撬砖，甚至越栏逃跑，严重影响长膘。必须及时割去睾丸或卵巢“去势”。兽医学上讲，这是阻止繁殖生长，促进肌肉生长。猪劁了，就乖乖吃食，专心长膘。

农家的残羹剩饭，陈糠烂谷子总舍不得浪费，就喂猪。养猪是一年的生计之一，是一项较大投资。看着圈里的猪娃，农人们心里有无数想法和盼头。稍不留神，猪娃发育成熟，春心荡漾，拥有了爱情。男欢女爱，不吃不睡不长膘。人耗在猪身上的心思，不能让猪耗在别处。否则就白瞎了那些饲料和种种期盼。因此请劁猪匠及时遏制。猪们断送了爱情，没有荷尔蒙迷惑，如同丢了灵魂，忘了前世，重新回到吃吃睡睡的幸福生活。

拨浪鼓响了，老罗头横披了夹袄，出门看。

“哎，劁猪匠，等一等。家里有三头。”

劁猪匠立刻刹车，拐回来，立定。推掉递来的纸烟说：“待会再过来。杨家沟的杨老八家，已经先应下了。”然后，拨浪鼓的声音转过巷子渐渐消失。

杨老八家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见面，寒暄，发纸烟。劁猪匠支车子。接烟，打火机的火苗凑过来。劁猪匠并不凑上前，而是将纸烟夹在耳朵上，鼻子嗅着猪屎味儿，向猪圈走，大家跟着。

目光越过猪圈的矮墙，劁猪匠说“养得多啊，杨家沟数你头一家！”杨老八受了表扬，心里美气。说“这八头都劁了。年底卖了，明年春上咱也推到厦屋起高楼。哈哈哈。”

回到院子，劁猪匠拿出帆布包里的家伙什，摆放在帆布袋子上。女主人端茶水过来，劁猪匠接了，放一边晾着。挽起了袖子。

第一个，杨老八选中那头大黑，他像往常一样，嘴里“唠唠唠”地叫着。伸手到大黑脊背、腿肢窝慢慢挠。大黑舒服地开始哼哼，杨老八挠着，叫着，大黑顺从地走出猪圈。来到院子大树下。舒服地躺下，正中下怀。几个人上前搭手，合力脚踩，腿压，手按。劁猪匠手里的刀片捏紧了。找准位置，划拉出个血口子，大黑疼地嚎叫起来。劁猪匠熟练地下钩子，钩出所谓的“花花肠子”，麻利地割下睾丸。随手扔在高处。意为“高升”。下辈子猪会托生个好人家，步步高升。也有的扔在地上，随主人处理。然后简单缝合伤口。猪挣扎着立起，尖叫着跑开。

就这样，一个时辰，劁猪匠圆满完成任务。

女主人端来半盆水，劁猪匠洗洗手上的血污。擦干净刀片、钩和针，包起来，仔细收进帆布袋子。刚才一阵忙活，微微出汗，这会儿真有点困乏。坐下来，点一支烟，连抿几口茶。杨老八的钞票已经递上来。八头猪，收16元，劁猪匠照例要退回两元。彼此的谦让和恩情，以后再续。

道谢，辞别，临行，劁猪匠一再嘱咐：“当天不要让猪多睡，一看见就赶起来。”

劁猪匠的拨浪鼓又在村道上响起来，追出来的小孩子们，失望地退去。

如今，养猪规模化，有专业兽医技术支持。劁猪匠的职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