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苗记

作者: 高铭昱2016年10月11日情感文章

1977年一天,在临潼县谭家公社谭家大队担任大队广播员的我无所事事,突然发现隔壁的大队办公室人来人往,像是有重要会议召开,我过去一看,原来公社派下来的钦差大臣老梁,正在声色俱厉地痛斥破坏棉花种植行为。

公社化时期,农民没有自由种植权,种什么由上级统一安排。当时的口号是:“必须把粮食抓紧,必须把棉花抓紧。”实际执行起来,这两种东西抓得不是一样紧。生产队、大队最看重的是粮食,因为三年自然灾害,大家饿怕了。而公社一级的领导,强调抓紧的是棉花,对棉花的耕种面积有严格的要求:必须达到总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三十。生产队拗不过,棉花耕种任务是完成了,却要玩点花活:在棉花地里的土梁上补种点绿豆或豇豆之类杂粮,算作额外收获。此虽为大逆不道之举,但这些庄稼夹在棉田中间,一般人很难发现。当时的公社干部天天在基层转,生产队玩的这点小把戏很快就露馅了。棉花是战略物资,套种的豆类与其争肥争水争地,属严重问题。这次老梁来,召集各生产队长开会,命令立即拔除地梁上的豆苗,否则从严惩处。生产队长们一个个都成了罪人,哑口无言。

“散会后,立即派人,把豆苗统统清除掉!”老梁气呼呼地直奔广播室,他要在广播上发表动员讲话。

一进来,他的脸就煞白了。他摇着一张纸问:“谁写的?谁写的?”我心里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在纸上划拉了“一株禾苗千滴汗”几个字,完全无意识。老梁认为我这是有抵触情绪,工作得先从我做起。无奈,我拿起落实棉田种植面积的广播稿,声情并茂并大义凛然地在大喇叭里宣读了数遍,以打消上级领导对我的怀疑。老梁要亲临生产队视察,要我做陪同。

我们去了就近的六队,队长正愁眉苦脸地不知道如何派工。豆子是自己安排人种下的,又要自己派人拔掉,他要转这个弯不易。

老梁决定当一回生产队长,亲自安排活路。当时除了要拔豆子,还有一项活路是给棉花“脱裤子”,就是把棉花主干下部叶片抹掉,以免消耗养分。我们村人祖籍山东,都说山东话,而他是陕西人,口音不同。我们村人把他说的“拔”听成“爬”,“豆子”听成“肚子”。这样,在我们村人耳中,他的话就变了味:“女的都去脱裤子!男的都去爬肚子!”大家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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