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母

2012年07月08日情感文章

有一种草叫知母,耐寒,耐干旱,家乡的向阳山坡和草地里到处都有它的身影。一年里,不论雨水丰沛,还是稀少,它都默默的充满生机生长着。特别是久旱无雨的时候,它绿色的叶子像一把把绿色的剑,是人面对绝望的荒原,惆怅中总能看到一丝的希望,从而生出些许的慰藉。

知母从不苛求什么。在肆虐的风里,弱小的身躯淡定而从容;在恶劣的环境里,绿色的叶片散发着坦然的神情。仿佛它的生命只要有一点阳光,一把黄土就足以生存,任何灾难都无法摧毁它顽强的生命。执着地生长,就是它全部生存的意义和价值。

故乡海原,十年九旱。小时候每当我站在春天干旱的田间地头,看着一丛丛从修长、柔弱充满生机的绿色叶子中间,抽出的一支支绿色的花茎,在贫瘠里的黄色的大地上,没有失意的萎靡卑琐;在久旱无雨的日子里,没有绝望的一蹶不振。知母的茎始终在一寸一寸地生长,不知不觉便从遮住人的脚,到了膝盖,最后与五六岁的小孩可一比高低,浓墨重彩的展现着自己绿色积极的憧憬和遐想。花茎上鳞片状的苞叶,以茎为路,像无数的脚印从春天开始艰难但快乐的向夏天进发。这快乐来自于茎穗状的花序上、从茎与苞叶间开放出的两三朵紫色小花,形状宛如战士的小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清香也像战士吹响的冲锋号一样,激昂的冲击力把荒凉与绿色对峙的僵局彻底打破。不同之处,只是花的力度来自于人的嗅觉,而战士号声来自于耳朵的感应。不管以怎样的方式,这个荒凉的世界因为花朵带来的希望,而显得的激情澎湃起来。夏天的骄阳下,知母风中摇曳的身姿,也仿佛蕴藏着一份典雅,散发出生命因希望而丰盈的气息。到了秋天,知母退去的花朵处,露出的黑色的三棱形蒴果的果实,像一个个长大而有出息的孩子,兴高采烈。当在秋天的一次霜降来临时,知母突然在瞬间苍老,青春的绿色被暮年的金黄替代,但却有了一份高贵、安详而无憾的神情。

多少年来,我始终搞不清楚,每当我一次次的反刍这定格在生命深处的恒久的记忆时,那些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母亲的身影怎会一同浮现出来?今天,我终于明白,其实一棵知母就是一个家。那花茎不就是柔弱里带着坚强的旷野里一个个母亲吗?她们立足大地,向往着天空,一步一步想着理想的天空走去,虽走得那么艰难,但因有希望而又那么坦然和自信。再看那沿茎而上的苞叶,多像是母亲一生走过的一行艰辛的脚印吗?花朵靠它而开,果实依它而结。花朵是知母少时的孩子,果实是知母长大的孩子。只是,花朵时的孩子是给母亲以希望美丽的孩子,果实时的孩子给母亲以安慰成熟的孩子。这情景,这不正是我故乡的母亲对孩子的希望和对孩子长大的期盼吗?

因为在秋天,我去看知母裂开的蒴果,蒴果的那条裂缝,分明就是一个个母亲为孩子骄傲而幸福、惬意、满足,在微笑中张开的嘴巴。

先天的缺憾总让人产生卑微和悲哀来,但对所有的母亲绝对是一个例外。不管多么贫瘠的土地和恶劣的环境,在岁月漫漫无期的寂寞冷酷地煎熬之后,没有选择其实就成了一种选择。母亲总能在绝境里淋漓尽致创造出生命的壮观与极致。如冰山上的莲一般,生出纯净、娇艳的摄魂美丽,孕育出沁人心肺的清香,让生命出现奇迹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如知母,像雪莲一样,有着一种自我生长的、与名利无关的、植物般固执。只有心中有很多爱的人,才会在一生里保持这种植物倔强的姿势——而我们无数的母亲恰恰就有这样的固执。

她们忍受着生活里无数的风沙、烈日和冰雹的袭击,虽渺小却坚强、不屈、豁达。她们把无数小小的希望,像根须一样吸收着大地里仅有的潮湿,用整个身体感受着世界里温暖,翠绿不改。静静的倾听者虫鸟地啼鸣,于寂寥处,于荒凉处,谱写着一曲曲积极乐观,传承着生命苦难和幸福的极致。

可以说,每一植物和母亲一样,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犹如知母,它不但是一味常用的中药,它的药性同样具有母性的魅力和一颗慈心。

其味略带苦寒,却有着清热、除烦、滋阴泄火的功效。每到春秋季节,人们便会挖其根茎,去净泥土和根须,晒干剥去外皮,用陶瓷罐子装好。日后只要有人不管是高热汗多,口渴烦躁,还是久病阴虚,下午低烧,头晕耳鸣时,都可拿出来配点其它药材和水煎服。喝上几天,那些症状不久便会消失。与水和服的知母之汁,多像母亲的谆谆絮语,以自己一生之感悟,化解着孩子们成长路上的每一点不适的病症。

知母和母亲一样,她们的一生,都是奉献的一生。

知母还在故乡长着,我已离开故乡很久了。但知母已刻在我的心底,就像母亲的影子根深蒂固。我常常在想,那片充满苦难的土地,教会了所有的母亲怎样在忧患中学到智慧,从苦难中练出美德——务实不虚,逆境不悲。不知是不是那片土地上知母启迪了那片土地上的母亲,还是一样的天地造就了和植物一样的母亲们。就是在这个以忙碌为荣的世界里,母亲们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淡定的闲,仿佛也有着勇士的胆量——有着一种鸟瞰红尘的气度。

如果说真诚是一种觉悟,今天我不得不悲哀承认,我们最缺少的就是故乡母亲们身上具备的——那种固执的植物生活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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