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窑洞

2013年01月12日亲情文章

年关将至,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成了一个酸涩的字眼,无奈的字眼,惆怅的字眼。那些温暖美丽,已经远去了……尽管想品尝和体验下那份苍凉,都难以实现。

我买不到火车票,那一年,高价买到了票,却返不回城里,焦灼。有了一次伤痛的经历后,我有点惧怕回家了。总是在过节之后,才回家看看。

我惦念着老父亲,不知道他是否从我的窑洞里搬了出来,住进了我给他买的新房子,所以给弟弟打了一个电话。弟弟说,没住进去,房子还没收拾好。我心里一紧,赶快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天冷了,没法装修,也没钱了。说完,他呵呵呵笑了。

我知道,他是难为情的,买房子花了我不少钱,装修也花了不少钱,而我还在供孩子上学,租房子,钱就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在我手里总是还没有捂热,又飘了出去……

其实,父亲和我的感情从小就不好。我们一直视同水火,仇人一般。暴力,歧视,一直差不多延续到二十岁左右。慢慢长大的后,母亲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有一次,我向母亲要钱买书,母亲说:“给你要去!”但我宁可不要钱,也不愿向父亲伸手。

父亲老了,虽然他比我才达18岁。但看起来,我似乎比他还要苍老些。有一次我回到村里,和父亲走到大街上,熟人看见了,惊呼:“我以为是兄弟俩,原来是父子俩啊!”我和父亲都哈哈大笑。

我从小,爷爷奶奶父母和兄弟姊妹八口人,都住在后来分给我的校园里,东西相对的两座窑洞。我和二弟以及爷爷奶奶,住在老的窑洞里。这是爷爷置办的家业。窑洞在城墙里面,听说当年日本人曾经在上面站岗放哨。我们小时候,在城墙里面,也挖到过子弹壳。父母和妹妹以及三弟是住在东面的窑洞里,那是父亲置办的家业。

后来父亲盖了房子,把妹妹和三弟带走了。我和二弟一直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因为我是长子长孙,体弱多病,懦弱胆小,所以爷爷总是像老鹰一样呵护着我。爷爷看到我干不了农活,替我未来岁月着急,所以,从小就把他的炸麻花手艺传授给了我。但幸运的是,1988年,我被大学免试破格录取了。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陕西。工作后的第三年,我母亲突然去世,享年49岁。我悲痛万分,一路泪流满面从陕西赶回山西,为母亲奔丧。在给母亲奔丧期间,父亲提出要分家。碍于母亲的灵堂前,碍于母亲一生疼爱父亲,我压制了满腔的怒火。母亲生前就担忧,万一她先父亲而去,几个孩子都与父亲不合,怕父亲遭罪。冲着母亲的这份情意,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努力让父亲称心如意。

分家的时候,我提出那座小院和两孔窑洞归我。否则,家是分不下去的。父亲和三弟住,二弟自己盖了一座房子,和三弟是邻居。不料,半年之后,我爷爷去世。据二弟说,爷爷临终都没合上眼睛,一直等我从陕西归来。而我一路泥泞,踉踉跄跄回到家,也没看上爷爷一眼。再半年之后,奶奶就去世了。我还没到中年,就经历了中年应该经历的一切。

有一次,弟弟打电话说,父亲要住你的窑洞。我心里骤然一惊。那窑洞已经伤痕累累,很不安全。但父亲执意要住,没人能劝得住。而这个时候,作为人子,我知道自己应该尽一份自己的责任,让老人安享晚年。童年、少年、青年时代父亲在我心里留下的阴影和伤痛都随风而去了。

我每次回家,都要去窑洞看看。给父亲些钱,给他买些吃的,营养品。小院的枣全部干枯了。而爷爷的老窑洞,也全部坍塌了。院子里很苍凉,青苔遍地。我嘱咐父亲,下雨天,就搬去和弟弟住,不安全。后来还真的应验了,有一次大雨,把父亲住的窑洞也冲塌了。我担惊受怕,回到家,想让父亲搬去和弟弟住,但他不肯。父亲很固执,我很少能说服他。我生气地说:“你不要住我的窑洞,你住弟弟那里去,那是分给你的房子。”话虽是这么刻薄,但用心只有一个:希望他平安无恙。他有个头疼脑热的,弟弟们还可以照顾他,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太让人担忧。

后来我听说村里盖了一批移民房,和弟弟的房子挨得很近。我毫不犹豫就买下了。父亲一生是没有住过好房子的,辛苦一生,但能力有限,我们家人口又多,所以属于命苦的那种人。父亲很开心。我回家嘱咐弟弟妹妹们,赶快把房子装修好,让父亲住进去。

很久很久都没给父亲打电话了,以为父亲都住进去了。没想到父亲还住在我的窑洞里。我心悲凉,看来自己还是不够细心。这个时候,弟弟盖了房子,小舅子要买房子,我无论如何都要兼顾下。人活在世界上,大约就是“责任”二字吧。我对女儿说:“孩子,这个世界上最难写的就是这个人字,一撇一捺,要写一辈子的。”

我回不到故乡去了,这温馨的节日;但我牵挂我的窑洞和我的父亲。

这个节日,是我的劳动节。我耕耘,我播种,耕耘和播种是我的责任,这份责任就是让我的窑洞更灿烂让父亲的笑容更舒心。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