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屋听雨

作者: 王茂平2016年03月01日散文随笔

入住单位正经八儿的钢筋水泥楼房,不经意间已有许多年了。其间,先前蜗居于低矮、狭窄、潮湿、破旧的砖瓦房那种风雨飘摇、担惊受怕的心理没有了。这些砖瓦房不独城镇,就是农村也大都在改革开放的十多年间道声“拜拜”了。这不啻是桩好事,美事。她标志着我国人民生活水平的日趋提高,标志着人类住房的日趋进步。

不过,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钢筋水泥楼房与砖瓦房相比,亦有其短处。夏日炎炎,前者远不及后者通风透气、凉爽。另外,生活在农村,瓦屋听雨实在是一种享受,是一种古朴而清新的享受。

我的家乡,先前尽是清一色的黑瓦参差的古朴的瓦屋——四合院。瓦似乎是专为雨而设的民俗乐器,平时憨厚朴实,一声不吭。待得下雨时,却给山村营造出古朴、高雅的意境。这种意境,因雨的大小、轻重、缓急而不同。雨来时,演奏着或大或小,或缓或急的音乐。雨来得小,音乐来得轻,来得圆,来得润,“小弦切切如私语”,如情人绵绵的蜜语那样芳醇,像微风轻轻地拂过琴弦,像落花缓缓地飘零在水上;雨来得大,音乐来得重,来得洪,像古筝,像铙钹,像战鼓在奏鸣,犹如千百个乐师演奏着大型的音乐会;雨来得轻,音乐来得紧,来得骤,声音越来越大,战鼓声、金锣声、车轮声、千军万马相互混战厮杀而发出的声音,又如一支千百人组成的“黄河大合唱”,声音一浪高一浪。雨来得缓,音乐来得轻,来得小,淅淅沥沥,犹如二胡手拉着低低的调儿,轻轻地、舒缓地用心来抒情……这雨声也许是世界上最繁杂而难解的音乐,酷似混乱不堪而又包罗万象。

不同心境的人,听雨的感觉也截然不同。多情的人,往往有“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伤感与喟叹;热血男儿,往往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回味及眷顾;迟暮丽人,往往有“雨中黄叶,灯下白头人”的哀叹与幽怨。得意者听雨,喜盈盈似赤日升,笑吟吟似花树生;失意者听雨,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不同年龄的人,听雨的感觉有异:年轻人往往觉得其声愉悦,易勾起对未来的憧憬,雨声是花开的声音;年老的人,往往觉得其声凄惋,易勾起对往昔的回味,雨声是叶落的惆怅。总而言之,雨是最能撩起昔日的情思,雨声也最易拉开情感的闸门。

说到这里,我忽而想起南宋词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首词以听雨为经线,以词人自己人生经历为纬线,道出了不同年龄,不同地点,不同境况而听雨的不同感悟,抒写了忘宋之痛,成为千古绝唱。

话又得说回来。我年青时生活在乡下,那时少有尘世的杂念,静如止水,只有劳作的辛劳,肚囊的饥寒,断无进退之心(因那时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最大的归宿)。夏日双抢季节,天气酷热,农村一茬起一茬落,插割等农活非但要拚体力,尚要受弯腰弓背的折磨,难得有一时半时的休憩。唯有天公“作美”——刮风下雨,才有如此机会。躺在床上,雨点敲打着瓦片,声音清脆,活像一支催眠曲,不用片刻,自己就置身雨外进入了梦乡。那种境况,多么轻松,多么舒心,多么惬意!

瓦屋听雨须摈弃杂念,须屏心静气;倾听民声,感悟民意,体察民情不也需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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