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有黄花

作者: 周丽2016年07月28日优美散文

有人说,内心的真正平静,不是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心中修篱种菊……

秋风紧,更兼几场秋雨,菊悄然绽放。

菊,素是平民之花。农家小院,城市阳台,房前屋后,街道巷陌,随处可见它们的身影。不挑地儿,不惧天寒,一朝盛开,仿若给深秋的衣襟别上美丽的胸花。一大簇一大簇的,倚着篱笆,以最经典的姿态入世,盛开在文人的诗行里。朱淑真笔下的菊花是坚贞的: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沈周笔下的菊是恬然的:秋满篱根始见花,却从冷淡遇繁华。西风门径含香在,除却陶家到我家。最深得世人喜爱的,是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像看到茶想到杯一样,看到菊,自然想到篱,菊与篱俨然一对夫妻,念或不念,都在那里,不分不离。唐代元稹也写道: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有菊,有篱,才能感觉到烟火生活的妥帖和静好。

我所喜欢的菊,是开在邻居家的院落里。浓绿的一大丛,像贪玩的孩子,趁家长不在身边,偷偷地溜出门,越过花坛的边沿,匍匐在地面,贴得紧紧的,生怕被篱笆外的月季发现去告密。枝上的小黄菊,小脸儿笑着,乐着,一副不谙世事的懵懂和纯真。相比之下,我家院子的菊花单薄柔弱得很,像营养不良的孩子,高高细细的枝干上,叶片稀疏,绽开的菊花黄黄的脸庞比去年瘦了一圈。倒也自得其乐,兀自盛开,兀自欢喜,随性又随意,像那开在郊外的野菊。

爹不疼、娘不爱的野菊,开在空旷的原野、湖畔、村旁,保持着原生态的自然美,疏影横斜,花朵儿硬币一般大小,这里一朵,那里一丛,花朵小巧清香,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开着清一色的小黄花。轻轻蹲下去,采摘一朵,凑到鼻前嗅,淡淡的清香,沁入肌骨里。儿时的记忆里,有过采摘佩戴菊花的经历。随姐姐婶婶们去田间地头,她们各自散开干活去,闲得无聊的我,钻进草丛里,见花就采,左一把,右一朵,直到手里塞得满满的,才恋恋不舍地罢手。央求弯腰干活的姐姐给我戴上,快乐得像风一样,顶着满头的菊花在田地间乱窜乱叫乱笑。如今想来,羡慕那时的自己,放纵地挥霍着简单的快乐,对世间,是初相见的懵懂和憧憬。

年年秋来逛花市,盆栽的菊花是少不得买的。周六下午,和儿子沿河骑单车。秋风像从水中洗过一般,凉丝丝的寒。马路两边的香樟叶三三两两地飘落,这才惊觉,秋已走到了深处。绕到花鸟市场时,眼前的菊花把我迷住了,颜色多样,形状不同,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左挑右选,最终选了一盆黄色的菊花带回小院,黄花瓣,黄花蕊,秋阳的照耀下,温暖而亲切。“季秋之月,菊有黄花。”黄色是菊花的经典颜色,看都看不够,是断然舍不得拿去做菊花枕的。据说,唐婉曾用野菊花给陆游做了个枕头,爱意为线,思念为针,将两人的柔情浪漫缝补进日日小欢喜里。可恨陆母拆散,菊花孤枕人各天涯。

如水的凉夜,透过窗,看到月色笼罩下的菊与我无言地相望。菊,这花之隐逸者,清雅的禅心总在不经意间触动着心弦。都说韶光如梦,人淡如菊,看惯了流水光阴里的秋月春风,聚散离合,不去想走过的岁月里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花无言,人不语,再不必苦苦追问。有人说,内心的真正平静,不是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心中修篱种菊。如果有一天,将手中茶,喝到无味;将耳边歌,听到无悔;将枕边书,读到无字;将一个人,想到无心,那么,种在心灵篱笆里的菊花就真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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