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与溪

作者: 姜贻斌2017年03月13日来源: 湖南日报散文随笔

小街甚是宁静,古老的石板路,仍然十分坚硬,几乎看不到破碎的裂痕。春雨细小,抚摸着街边的老旧房屋,以及承载了无数脚踏的石板官道,使它们看上去都有一丝油亮跟润湿,散发出浓厚的陈年气息。小街保持得如此完好,让我感到非常惊喜,好像回到了古老的年代,不由有了许多感慨。实话说,现在还能够保持得如此原汁原味的小街,已难寻觅。即便有,也早已被破坏得面目全非,让人感到十分遗憾跟痛惜。

走在这条小街上,细小的春雨温暖地抹在我脸上,我闻到了古老而安静的气味,也似乎听到了遥远年代辚辚的马车声,以及汗马粗重的鼻息声。这些声音,可见往日的热闹。在柳夫子的那个年代,小街还没有,官道也无,他会趁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在这里踽踽独行,偶尔抬头望一眼那一线浩渺的天空吧。唯有星星在睁大眼睛,俯瞰着这个北来之士,却不理解他为何眉毛紧皱,额头皱纹深深,居然连他长长的胡须上,也沾满了缕缕忧郁。农舍昏黄的灯光,把他的背影在石板路上投下了长长一绺,那里面也包含着苦闷跟焦虑。

柳子庙坐落在小街中段,让小街充满了浓厚的文化气息,也让游客怀了一腔敬意来此瞻仰。是庙宇里那个消瘦的男人,在永州挥毫写下了动人的篇章。

街,叫柳子街。

小街边有一条溪水傍街而流,仍是那样的清澈无比,这也是很少能够看到的。溪水不像别的溪水那样单薄,终日发出稚嫩而急躁的响声。它显得肥厚,从容,不声不响地流淌着。这时,一条黑色的小舢板,从溪边缓缓地游到水中央,酷似一枚黑色的饺子,煮在清汤里沉沉浮浮,那淡黄色的双桨,当然就像两根筷子了。还有三五黑白水鸭,在悠闲地浮动着,平视水面,并不因为小舢板的出现,而感到一丝惊慌。它们时而把脑壳啄进水中,大约,又有了一点小小的收获吧?当然,溪水也有来脾气的时候。听当地人说过,它一旦发起脾气来,竟然浩浩荡荡地冲上两岸,冲到柳子庙来了。溪水似乎是多年没有见到过柳夫子了,所以,要来庙里看看他的尊容,看到了,它才放心地落了回去。

小溪两边的柳叶,柔软地飘动着,像女人的长发,固执地要用溪水洗濯。一顶拱桥弯在小溪之上,似一钩弯月落下来。这些,都给小溪增添了不小的景色。溪水流淌,带走了柳夫子单瘦的身影,却让他留下了许多诗篇。想必当年柳夫子坐在小船上,任船夫轻轻摇桨,还可能有女子或童仆相伴吧。当然,小船上还摆有一张小桌,一壶老酒。他老先生席地而坐,举杯慢慢细抿,望碧绿缓行的溪水,目光过滤着两岸的景色,在这天地之间,心中就会一扫贬抑的苦闷,跟远离家乡孤独,头脑里就会突涌出美妙的文章来。所以,人虽然走了,那些美妙的文章,却如这漫漫溪水,一直流到今天。

溪,叫愚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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