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

作者: 鲍安顺2018年01月17日来源: 潮州日报散文随笔

事物的不确定性,就是模棱两可。

正如“杨柳”一词,在很多古诗词中提及了。其实,古代人写的杨柳,是指柳,而且是指植物学上所命名的垂柳。因为只有垂柳,才有那风中的婀娜多姿,才有那披发式的柳影,轻扬如梦,给人以惟妙惟肖的醉意朦胧。然而杨,是杨树,并不是柳。杨树中的品种很多,有钻天杨挺拔旷野,有叶儿毛茸茸的毛白杨逗人喜爱;更有白杨,尤其是白杨中另一个国外的舶来品的品种——意大利杨,如今在江淮大地,长得风生水起,随处可见,尤其是沿着江河湖泊,万亩千顷,郁郁葱葱。

古人把杨、柳合成了一种树,也许就是这么写了,人们也就习惯了,所以很多地方只要提到杨柳,自然认为那就是垂柳了。以至于后来,作为诗人和伟人的毛泽东也这样写,春风杨柳万千条。那柳能万千条,杨顶多能说是万千叶了。

古时,在我老家的江南古镇,只有柳岸,而没有杨岸。因为沿江生长的垂柳,树影婆娑,一碧万顷。到我记事后多年,仍然只有柳,而没有杨树,在江滩地上郁郁葱葱地生长。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种速生丰产的意大利杨,在那时还没有来到中国。意大利杨与垂柳一样,在江水中泡了,只要不盖过树冠顶,就不会死亡。所以,这两种树,都是较好的护滩防护林的优良品种,它们同时也都是速生类树种。所不同,意大利杨的材质细腻,用途极广;而垂柳,材质粗劣,不像它的身影,令人心驰神往。为此我想,如果不是我早年学了林学专业,也许至今还认为,那杨柳就是垂柳,且不美哉。是呀,人往往生活在糊涂的梦里,会更加美妙。

江水拍岸,在江南的感觉极其美妙。那白花花卷起的江浪,拍击岸柳,那柳枝拂影,在微风中,随风摇曳飘摇,那种江南的气息,弥漫至今,一直在我脑海里形影相随。如今,江浪也可以拍击杨岸了,那是无边无际由意大利杨汇集成的森林大军,是速生丰产林,也是沿江防护林,更是休闲观光的风景林。有趣的是,在这种林分的幼年林中,还可以套种黄豆、玉米、蔬菜、西瓜等,有的大户承包了几万亩,年收入煞是喜人。我多次去意大利杨树林,在江滩上烧烤、煮江鲜、喝啤酒、划酒令、唱江水谣,疯狂起来时,听江浪声声,瞭望蓝天白云,还有隔江的远山如堆积的云雾,汹涌成群,绵延跌宕。

更多时候,我在杨树下看一本经典小说,那故事里的情节,有水事,也有风事,还有凄迷缠绵的情事。我突然想,这些年柳岸少了,在长江边几乎被意大利杨树所替代。又一想,那垂柳只好看,不实用。而意大利杨,看见的是另一种风景,砍伐了的成材树,功用也极为广泛,制纸浆,作木板,与时尚的家私结成了姻亲——做柜,隔板,吊顶,无所不能。我暗暗发笑,我想自然界就是物尽天能,适者生存。人类社会利用自然,也逃离不了自私自利的生命原则,有用的,就一哄而上,争抢,培育,追逐,甚至泛滥。在江南,在全国很多地方,或者古往今来,栽柳造景,是为了人文,或者园林艺术的需求。而如今,杨柳岸给了我启示,就是既有柳岸,也有杨岸,已经变为了现实,岂不美哉!

杨、柳岸,在江水边。柳与杨,偶尔也在咫尺之间,却感觉遥若天涯。回想柳岸,如见古之伊人,在梦里,在诗文里,在浪漫的风情里。而杨却不同,它似乎在葱绿的背影里,在尾随而后的时光里,在草丛间,也在惊喜发现的生命中,踪迹易寻,亲切如一个乡下老农。在柳岸徘徊,黯然神伤是一种美,是一种文化的追思,或者是对天良真诚与扑朔迷离的人文意境的追求。而在杨树岸踏步,那是一种时光的穿梭,尽管一样有烟雨朦胧,感觉只有庄稼地里的实在,芦苇荡里的更鼓,岗尖上的玉米开花,甚至有梦中的瓜果与稻谷的飘香味道。因为,杨树以收成为上,虚无的美丽次之,这是它的法则,也是它的现实。

在一片江滩上,既看见柳树林,也能看见一片杨树林。就在那片江滩地上,我遇见一对画画的年轻人。男的浓眉大眼,一表人才;女的苗条优雅,美丽动人。男的画了一幅意大利杨树林,林间有阳光、飞鸟、鸣蝉、乌龟、套车的老农,那画的色彩丰富,意趣盎然。女的画的是垂柳林,什么动物也没有画,只画了一个弹琴的少女,戴着眼镜,神情忧伤。他们一上午,各干各的活,没有说话,像两个庄严的牧师在画麦田一样,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当我发现他们开始交流时,让我吃了一惊。他们是聋哑人,不说话,用手语比划着。但是我仍然能够发现,那男的易激动,女的很安详。正如他们的画一样,一个是柳叶风情,一个是郁郁葱葱而又参天入云的杨树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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