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铃声中的父亲

2010年12月31日来源: 网络文章原创文章

叮当、叮当、叮当……村口传来的一串马铃声划破夜空的沉寂,母亲一个手势打断一家人的谈话,竖着耳朵聆听是否是父亲的马铃声。煤油灯豆大的光在窗纸缝隙透进来的风中摇曳,扑闪两下熄灭了,只剩下熊熊的火炉,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只好围拢火炉,学着母亲的样子聆听分辨父亲的马铃声,火光把一张张小脸照得通红。叮当、叮当、叮当,这马铃声有些尖而且残缺,像是少了一个铃铛的独奏,父亲的马铃声不仅响亮、有节奏,而且分外悦耳。接着传来赶马的吆喝声,果然,那不是父亲。

父亲赶马出门一趟多则一星期,至少也得三四天。这次出门有三四天了,该是回来的时候了。母亲一次次打着电筒去到山野里朝着父亲归来的路上张望。村里的老人们有这么一个说法,说是尚未换乳牙的孩子相当于金口玉言,一说一个准。母亲失望之后,她坐在火炉边,把希望寄托在我这个未换乳牙的孩子身上。她问我爸爸此刻大概到哪里了?我平常听惯了父亲跟母亲说他历经的那些地名:骄子山,柚杉河,马鬃岭……一个一个串成父亲行程的线路。我随便报出一个,母亲便满怀信心地点点头,然后计算着父亲到家的时间。

父亲到家多半是在深夜,在我半梦半醒间。父亲坐在火炉旁一边吃饭一边照例跟母亲谈论这次的收获以及见闻。我的两位兄长打着电筒在院子里忙着给劳累的枣红马喂水草,马儿吃草的时候脖子上的铃铛细微而且毫无节奏叮叮当当地响着,特别温馨。等父亲滔滔不绝地说完,母亲便打听父亲什么时候到什么地点。父亲一说出来,母亲便大吃一惊:“太准了,孩子猜得太准了!”父亲回过来头来摸摸我的脑袋,幸福地笑了。昏暗的煤油灯下,我的父亲健谈而且强壮,一头黑发和笔挺的轮廓光彩照人。

父亲吃完饭小憩一刻,枣红马也休息好了,父亲又要赶着它上路了,他要在天亮之前抵达县城郊外的小镇,把驼来的大木出手。就是这样,父亲常年随着马帮把大山里山民们砍伐的大木运到县郊去卖,赚中间的运费,然后再购买粮食养活一家人。

已是而立之年的我,告别故乡和父母也有十二年了,其间回去小住过几次。繁复的生活与辛劳的奔波使我忽略了渐渐苍老的父亲。早几天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疑是患上肿瘤,生性倔犟的他拒绝任何形式的检查和治疗,只是终日驱赶着家里仅有的一头老黄牛在山野里拉石头为自己砌坟墓。千里之外的我,无法设想已过花甲的父亲被病痛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午夜梦回,依稀中在一阵叮当叮当的马铃声里,煤油灯光下父亲健谈的举止,强壮的腰板,一头黑发和笔挺的轮廓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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