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

作者: 田周民2017年07月28日来源: 西安日报情感散文

东方才露曙色,谁一声呼唤,瞬间划破黎明的寂静,继而就在村口田间回荡成漩涡。这声音,雄浑急切,有如洪荒的晨曲,早醒的黄鹂、布谷也在远空合拍共鸣,又似秦腔舞台上“静”角的吼唱。

看看这天,烈日炎炎,不仅不留云彩一点向往的空间,也不让凉风有隙可乘,更别说有雨露挥洒的余地了。四十度往上的高温,用一夏复一秋的长昼,活生生炙烤着苍生。秋苗无语,耷拉的脑袋更见苦相。那个悯农的李绅在唐朝就已发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浩叹。你看,村口那归去来者,全是接水换班人与太阳神赛跑的匆匆身影。他们多半是“夫妻建制”。上工的或扛着铁锨、镢头,或抬着“水龙带”、拉着架子车,男的边走边啃着馒头,女的边追边拢着头发。疾步而走,疾声而喝,一双双、一对对,十万火急的身影,走马灯似的从村口就没入阡陌深处,涌入庄稼的海洋。

下工者又是另一番景象。青纱帐里一夜的鏖战,一身泥水,满脸油汗,那样子比作“大地之子”的活化石也许更为贴切。夜色似乎并未磨钝他们的锐气,抖落一身星光,沐朝晖归来时,那神情更洋溢着凯旋回师的豪迈。此时的村口,男男女女,出双入对,又有了“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浪漫。交接班者迎面相逢,脚步大都不停下,点头加手势的意会一笑,尽显庄稼人独有的洒脱和默契。

农闲的日子,村口的气氛却没有这般紧张刺激。可能是几张牌桌围得正圆,也可能“老碗会”聊得正欢,还有夕阳里、路灯下,广场舞衣袂飘飘,旋得人眼花缭乱。村童滑旱冰的嬉戏、唱儿歌的欢乐更给这村口笼上别样的温馨。而少壮劳力怎忍停下致富的脚步,他们一有农闲,就走出村口,到城里去丰满自己的钱袋,朝出暮归的景象,让祥瑞热闹的村口又多了一道景观。

可是农时一到,庄稼人却是要“抢”、要“夺”的。这时的注意力瞬间就从牌桌、舞场,甚至从谈天说地的阴凉处转移回来,连那些外出务工的壮劳力也会放下“挣钱”的念头,把精力全投入到村外的庄稼上。秋田的墒情、禾苗的命运才是压倒一切的“政治”。这就是庄稼人的庄稼情结。这时的村口,颇似抗战时期的“西安八办”,进步人士要奔赴延安,怎能绕过这方热土?那感觉真让人紧张刺激,又心向往之。

待耕者荷锄而归,了却一季“心事”,别样的景象又会呈现在村口:牌桌上,是四方坐定的谈笑风生;舞场上,也会见随乐起舞的喜庆祥和。稚童们也一定有更为动听的儿歌给人以希望的激动。到时候,玉米棒子该探出头来,露出玉颜皓齿,释放心中的喜悦了。苹果、雪梨似乎面有赧色,猕猴桃却早甜在了心上,而那黑珍珠的葡萄就不那么矜持,早乐得拥抱成团,一簇簇、一丛丛的阵容摆定,只等待施惠于恩的主人前来检阅。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世人总喜欢把秋季比作收获的季节,可透过这铺金挂银的硕果,是否也嚼出了“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诗句中的悲凄?其实无须荷锄下田,只要肯一窥村口,再饕盘中餐,即使饭香魇鼻,谁敢说嚼不出“粒粒皆辛苦”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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