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生花吐珠玉

作者: 任崇喜2017年07月31日来源: 西安日报现代散文

春天已经来了,有一种花儿还在望着。

天气晴晴冷冷,时好时坏,春天的气息便时弱时强,这个“望”字,让我说不准应该是期望还是观望。“东风昨夜化雨下,春光明媚殷地发。从容笔势倚天芽,青山绿水出紫霞。”这种花儿与迎春花的细碎不同,它的花朵硕大,开得磅礴大气,整朵花完全敞开怀抱,向上托举着,阳光从花瓣上射过来,照出几道颜色略深的纹脉,像是裙摆上的皱褶,让人感觉到逐渐浓厚起来的春意。

立春第三候的花信为望春,又名辛夷、紫玉兰、木笔花。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王维的这首《辛夷坞》给人一种自然幽极的感觉,悄悄开放,纷纷落去,不带悲喜。人花同在,寂静悠然,那种悠闲恬静的禅意,全无做作之态。“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他乡春残,清代诗人钱起就想到了故山的春光:黄莺隔着树叶交相啼和,呼朋引伴,辛夷花迎着迟迟春日灿烂地开放。

紫玉兰,不是紫色的玉兰花。它们是两种花。紫玉兰的枝条小小,褐色中透着些许紫色。这紫色,一直蔓延到枝末,再从枝末绽出花来。朵朵紫红色的花,半开半含。全开的紫玉兰,从外面看是紫红色的,近前俯身一看,里面却是白色的,花丝和心皮却又是郁郁的紫红色,幽香无比。“紫粉笔含尖火焰,红胭脂染火莲花。”白居易的诗真是形象之极。随后两句诗人更出大胆之语:“芳情香思知多少,恼得山僧悔出家。”说紫玉兰的艳美,竟然撩动了高僧的尘欲。

后蜀欧阳炯《辛夷花》云:“含锋新吐嫩红芽,势欲书空映早霞;应是玉皇曾投笔,落来地上长成花。”是说望春花含笔锋,其势似将天空为纸势欲书空,并拟想其为玉皇投笔而成之花。望春花开前,花苞紧裹,直指天空,的确像是想在上空的虚无中写下点什么。这让我想起了一个词:木笔书空。“三月,蔷薇蔓,木笔书空,棣萼蓒蓒,杨入大水为萍,海棠睡,绣球落”,这些自然界的习俗还有多少人知道呢?想想一树树毛笔头冲着天空,十分壮观。它们对着天空写呀画呀,该是对春天的歌颂和大地的感恩吧。古人的情趣现代人难得体会到呢!

“春雨湿窗纱,辛夷弄影斜;曾窥江梦笔,笔笔忽生花。”“梦中曾见笔生花,锦字还将气象夸;谁信花中原有笔,毫端方欲吐春霞。”明人陈继儒、张新咏望春时,都糅入了江淹“梦笔生花”的故事。江淹六岁能诗,十三岁丧父,家境贫寒,曾采薪养母。“文章憎命达”、“诗穷而后工”。江淹因为与南朝建平王刘景素政见相左而发生龃龉,元徽二年被贬黜为建安吴兴县令。文学史上屡被提及的《恨赋》和《别赋》,都产生在吴兴。江淹一生历仕宋、齐、梁三朝,特别是在离开吴兴后的三十多年里,不仅没有丢掉智慧的头颅,反而步步高升,直至封侯拜相。在这样的大智大慧面前,也许吟诗作赋、摆弄文字实在只能算是雕虫小技。因此,与其说是“江郎才尽”,也许是江淹对文学“不愿为”。

庭院静好,岁月无情。或许,江淹所要追求的,或许就如望春向天空所书写的内容,只有历史烟尘知道,只有茫茫的天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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