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作者: 刘俊科2016年10月26日现代散文

带水兵海上实习,必须进行的一个课目是夜航。夜色沉沉,大海茫茫。战舰犁开海面,哗哗的水声向四周散去,舰艉的航迹是一片白花花的水沫,像大海中的一条河流。放眼四方,漆黑的不见底。

初次夜航的人,都有一种体验。站在甲板上,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如果此时此刻落下水去该是怎样的情景。越是害怕,就越是要想,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然而,经过风浪的无数次考验以后,军人那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气概,已经在他们心里生根了。我在甲板上驻足,感受着我们的战舰一往无前,把大海深深地划开,也把夜色深深地划开,勇猛的像一头巨兽,一个劲地向前。巨大的夜色笼罩下,我们的灯光随着战舰的摇晃而摇曳着,我知道,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一定只是微弱的一个亮点,但它却会带给人以很大的希望和温暖。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一种豪气升腾起来。有一首歌这样唱到:“夜沉沉,海茫茫,战舰奔驰在海防线上。炮塔旁静悄悄,甲板上无声响。夜色里只看到,机警的目光……”此时正是我的心境的写照。

这个时候,我们就盼望着有一轮明月升起来,不是为了照明,而是为了作伴。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晴朗得痛快。别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只要能看得远一些,心里就痛快。月亮真的就升起来了,似乎是特意来伴随我们的航行的。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我们的侧前方,与战舰同步前进。我就想,古人说得好,海上生明月,“生”,而不是“升”,诗人赋予月亮以生命,除了生动以外,更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当然,海军官兵眼里的月亮,其内涵就更加丰富了。未必有“留着脚印两对半”,但一定有家乡的小院,父母的目光,也一定有妻子儿女的温馨透亮的脸庞。

在这次夜航训练中,我得知当天是带队首长的爱人的生日,我就和几个干部商量,咱们要给她来个别样的海上隔空庆生。训练的间隙,也是深夜了。安排好值班执勤的,我们几个来到了首长的房间,一把花生米,一听罐头,围坐在一起,把手里的茶杯端起来,嚷嚷着祝嫂子生日快乐。我突发奇想,让在座的每一位,一人说一句有点诗意的话,凑成一首诗,也算是送给嫂子的生日礼物。大家让我带头,我就说了一句:“没有鲜花有浪花”。紧接着总指挥老于说:“没有烛光有月光。”大家就鼓掌喊好。接下来,经过短暂的沉默,一位大校说了一句:“摘一朵浪花献给你啊,嫂子。”又一位上校说:“裁一片月色捎给你啊,嫂子。”大家就又鼓掌喊好,茶杯碰的嘎嘎响。大家意犹未尽,又一位上校说了:“今夜,我们追随大海的波澜,献诗颂唱,让嫂子入梦,让祖国入梦,因为我们醒着。”这个时候,我们的首长已经是热泪盈眶了。他说,“这是你们嫂子过得最有意义也最有意思的一个生日!”他当即把大家的诗句录在手机上,以短信的形式发给了他的爱人。我说,明天一早,嫂子看到短信,一定是面对着朝阳,一脸的霞光!

由此我想到了许许多多的军人家属,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叫军嫂。她们除了要担负起家庭的重担,还要为丈夫的安全担心。苦,她们不怕,她们常说,既然嫁给了军人,就有这份准备。但是,为丈夫揪心却常常让她们受不了。特别是常年在海上执行任务的海军官兵,他们的妻子总是“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她们把女性的柔弱深深地藏在心里,她们过滤了所有女性的称呼,唯有军嫂,最可意,也最能唤起她们内心的情感潮汐。在我三十多年的军旅生涯中,我就见过多位丈夫牺牲后在巨大的悲痛中又坚强地挺直腰杆的军嫂,她们有“铁血艇长”的爱人,也有普通官兵的爱人,在我举手敬礼向她们表示慰问的时候,内心强烈的愧疚感让我不敢直视她们那充满泪水的眼睛。不是个体的愧疚,是军人对军嫂群体的愧疚!“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愿所有的军嫂都能收到我们的祝福!

广播里传来“灯火管制”的口令,我们各自回到岗位。透过舷窗,我看到月亮高高地挂在夜色里,跟着战舰一起向前。我想,每个人骨子里都是有诗意的,只是这些诗意,往往被生活的琐碎给销蚀了。一旦敞开胸襟,被激活的不仅仅是诗意,还有生命里的美好基因。当代军人,更是如此,他们的血性与柔肠,勇猛与诗情,那么完美地统一在他们那伟若长城,坚如铁石般躯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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