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白米粥

作者: 梁凌2016年01月22日生活散文

中原地区的深秋和初冬不甚分明,虽然季节已入冬,但四下看看,依旧是红黄绿蔓延无边。等到雾霾一天天浓重,冷雨啪啪落几场,银杏的小扇子铺一地亮黄,才渐渐有几许薄薄的冬意。

这样的时候,一碗梨白米粥,是身心最妥帖的抚慰。做起来也容易。白米泡半小时,雪梨切细丁,一起倒入烧开水的砂锅。先大火,再文火,慢慢熬制,及汤汁渐渐黏稠,沿锅盖边噗噗冒泡时,一锅靓粥就成了。盛入青花小碗,穿一袭宽大的睡袍,坐在窗边的藤椅里,边看街上匆匆行人,边用小勺慢啜一碗微甜淡香,是一个人的闲适时光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我依旧过着“农耕”般的慢生活,一日三餐离不开铁锅陶罐。虽然也曾心血来潮买过电饼铛、高压锅之类,但用过两次就把它们打入冷宫了。我发现用高压锅的好处,只是让食物迅速变熟,没有时间在里面,汤是寡淡的,不及砂锅熬得黏稠。煎鸡蛋烙饼,我用的还是那个服役十几年的平底铁锅,因为在锅铲碰撞的交响里,有着浓郁的过日子的质感。

不光做饭慢,我发现,随着年岁渐长,做什么事都气定神闲了。以前心里有无数件事在排序,做着这件想着那件,越想越急。急的结果,是什么都干不好。现在呢,能专心做一件事了,做此决不想彼。比如先慢条斯理地擦一只茶壶,水冲一遍,牙膏刷一遍,壶嘴处用棉签细挑;然后再擦一只锅盖,直到把玩起来光洁如镜;耐心熬一锅粥,看盖上哈起一串串白汽;很慢地排列着文字,琢磨每一个句子的节奏和色彩……慢的结果,不仅圆满诸事,更是心的修行。我很欣赏一位学者,她说自己从来没有急过,不管多大的事。急什么?对于有宇宙意识的她来说,人生无大事。

准确说,是大事变小了,小事变大了。比如以前认为,立功立德立言是大事,现在不认为了。不论你如何惊天动地,依然是渺小的一瞬。以前认为,煲一锅雪梨白米粥是虚耗时间,现在感觉是懂了生活艺术。一粥一饭里,都对生命的深情。

人生几十年走下来,春花秋月反复,愤怒和喜悦,一切生存体验,都可能渐渐倦怠麻木,感觉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救赎心灵的方式,也许是睁大眼睛同中求异——窗前每棵的朝晖夕阴,每天遇到的人,每一锅粥……其实都是不同的,永远保持一种敏锐度,日子才有意思。慢和敏锐并不冲突,反倒相辅相成。

《红楼梦》里,为治夏金桂的妒火,宝玉向王一贴讨秘方。王一贴说:“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宝玉怀疑这“疗妒汤”的效用。王一贴说:“一剂不效吃十剂,今日不效明日再吃,明日不效吃到明年。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又止咳,吃过一百岁,还妒什么!”宝玉大笑。

梨是清心润燥之物,和白米搭配,白得纯粹。味道上,梨的爽脆伴米的软糯,简单,却不单调;丰富,又不芜杂。有一次,闺蜜自远方来,絮絮叨叨说着烦心事,我不知如何劝她,就做一碗雪梨白米粥给她喝,她喝了一碗,心绪渐好。想来,也是一碗粥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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