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炒干果

作者: 石子2016年07月12日生活散文

老袁送我一袋砂炒的花生,不好推辞,只有谢谢他了。

老袁这次带来的砂炒花生,说是自家种的。花生颗粒虽然不大,也不太饱满,但是,这砂炒花生的味道却非常不错。

我很久也没有吃到过这种砂炒的干果了。

老袁的砂炒花生,吃着非常香、脆,色彩金黄。其实,不需要吃,你只要抓一把闻一闻,芳香扑鼻。而平常我们用铁锅干炒的花生,不仅没有香味,反而有些花生壳炒焦的糊味,眼色也焦黄带黑。看得出,老袁的砂炒花生,火候拿捏得很好。

现在,很少有人用石砂来炒干果了。商场和超市买的干果,是机器炒出来的,没有这种味道。我们偶尔逛农贸市场,看见有砂炒的板栗、花生、胡豆、豌豆之类,但一般也没有买,因为他们是现炒现买,虽然是砂炒,但那砂炒炒了好多干果,反复炒的结果,砂已经炒黑,抓一把炒货闻一下,香味不足,勾不起我们的食欲。

在农村,砂炒干果,一般在春节的时候进行。一则因为平常,大家都在忙农活,一天累饱饱的,谁还有闲心花大把时间去砂炒。再则,砂炒,需要费柴火,当时,农村的柴火也是很金贵的,生产队分得的柴火少,挑煤也要煤票和钱,我们没有资格在平常浪费,只有春节的时候,才可以潇洒一下。还有,也是特别总要的,那时候粮食少,胡豆豌豆之类,也当口粮,平常炒来下稀饭,要把它们当零食,是舍不得。下稀饭吃的干胡豆,做法大多时候是在铁锅里把胡豆炒一阵,熟了,用冷水一急,煮一阵子,然后捞出来,用一点清油炒一下就成。现在,我们经常喝夜啤酒时候点的“火烧皮”胡豆,就是这样做出来的。

大年除夕的晚上,很多人家都开始炒干果了。炒干果的砂,用泡砂石舂细而得,每个农村家庭里都准备了,头年使用后,用瓦罐装着,第二年再使用。一般的砂,两三年换一次。大人们把这些砂,倒在热锅里炒,半热之后,再把花生、胡豆、豌豆、板栗、苕干之类倒在砂里翻炒。翻炒的时候,这些干果会爆炸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就像放鞭炮一样。砂炒干果,实际上是用砂子的热把干果烫熟的,用细火翻炒,干果的壳不容易烧焦。说来也奇怪,这些石砂,仿佛能炒出油来,经过砂炒的干果,油亮亮的,黄灿灿的,有砂的香味,也有干果的香味。

砂炒干果,是我们儿时春节最好的礼物,大人细娃自己吃一些,也用来招待最好的客人。大家吃着这些干果,津津有味。这些零食,数量是有限的,大年期间,每天大人只能给少许一点,自己的那份吃完,就只有眼巴巴地瞧着别人吃了。

其实,现在的农村,即使春节,也很少有人家吃砂炒的干果了。现在的经济条件好了,超市、商场上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有,特别是小吃,多,味道也特别好,不像我们儿时,可供选择的零食太少,商场里的糖果之类,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孩才能享用,而我们,就只有慢咽细嚼自家炒的苕干、胡豆、豌豆之类。

春节期间,老袁送的炒花生,我放在茶几上,妻子儿子都喜欢吃,相反,糖果、水果、豆腐干之类的小吃,摆放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有人动一下。儿子至今也不知道,这些砂炒的花生,为什么这样香、脆!

尝新

儿时,盼望着尝新,因为有白米饭有肉吃,而且,从此以后的一段日子,也可以吃饱饭了。每年的七八月分,稻子成熟了,黄橙橙的惹人欢喜,劳作了大半年的乡亲,额头终于舒展了。这之后,便是割谷、晒谷、分粮食,便是大挑小挑的挑去打米房打米,回来便是欢天喜地地尝新。尝新,就是尝新米饭。尝新仪式,表达人们对天地、对祖先的敬畏,对大自然感恩,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尝新仪式,一般在中午进行,人们买了肉,打了酒,用甄子蒸了新米饭,幸福的时刻便到来。此时,满屋子闻到的是新米饭的香味,是回锅肉的香味,是酒的香味。此时,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先盛一碗新米饭端到屋外院坝的长条凳上,并在新米饭中插上两双筷子,再端上肉、倒上酒,然后烧一把纸钱和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请老天爷尝新,感谢老天爷的保佑,祈盼来年风调雨顺。然后,又把饭菜端回屋里,摆放到桌子上,请逝去的亲人尝新。也说一些保佑丰收、平安幸福的话。特别是逝去的亲人,每一个都要请到,不能遗漏。大人说,尝新遗漏了谁,他或她会生气的。这个仪式完了,大人们从甄子里拈出一团新米饭,交给我们小孩,让我们把这新米饭抛到屋顶上,抛得越高越好,说这样我们的祈求才会灵验。这之后,把刚刚祭祀用过的新米饭和菜,倒进狗槽中,让狗儿先吃,感谢狗儿舍命带回的谷种,才让大家有了米饭吃。至此,尝新的仪式才算结束。之后,才轮上我们吞虎咽。

至于让狗先吃新米饭,是有故事的。传说,很久以前,谷种被大水冲到大海的另外一边,很多人游过去找谷种,都被淹死了。最后,大家让一只狗游过去。狗儿在海边遗留有谷种的沙地上翻滚,让浑身的毛沾满谷种。在游回来的途中,狗身上的谷种都被海水冲掉。无奈,狗便把沾了谷种的尾巴翘起,精疲力竭地游回来了,终于取回了谷种。所以,后来种的稻子,就像狗尾巴一样弯弯的。

儿时的农村,每一年,家家户户都要搞尝新的仪式,程序大同小异。这习俗,至今还有乡亲坚持着,特别是老一辈人,每年新米出来,下意识地要这样做。不过,我看,尝新的仪式也简化成新米饭煮好请一请逝去的老人就行了。而年轻的一代人,没有过过苦日子,也不愿意种地,虽然生活在农村,却是到企业去打工,用钞票换来柴米油盐肉,当然就不知道尝新为何物,更不会对大自然感恩了。

尝新,一个时代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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