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旧梦

作者: 杏花那个飘2016年03月12日精美散文

轰轰烈烈的新年过去了,混在子女亲戚老表中吃吃喝喝迎来送往大半个月,人都散了,各有各事去;家属也上班了,我也还想去打工,但不安心了,惆怅这个年,就这么快地结束了?我还有朋友没跟他们往往呢。啊那是过去的朋友,也都早散了。年岁和当代的经济交往也让我认知到不可能。很苦闷,很孤独,一人关在家中上电脑,瞎写写什么。这已成习惯,不这样,吃不香,睡不眠。写着写着,又觉无聊,便想出门。

我不知道,我一生当中,为什么有时雄心勃勃,有时又灰心丧气;有时敢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却时不时的在崩溃,崩溃,又修复,修复。有时我真是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心境,忽而却又想关闭自己,不想见任何人,怕见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儿女。我常是一人关在家中,心情极冷。或独自一人出行,走在大街上,徘徊发呆,旁徨不定——

打算再出趟远门,去了旅行社,有四月份的港澳桂湘等地游,很想去,但要再办入港通行证,主要是要备三千多元。去年我花了四五千元出游,大开眼界,回来便神写,精神充实了大半年,但老伴和儿女都不太支持。三五千元,在一些人眼中不算什么,但在乡里人眼中,却是一笔巨款啊。虽然都表面赞成我出去走走看看,但一无钱添助,二还需要我奉献;老伴不爱出门,只爱在家呆着。没事干便睡大觉,也不愿去游山玩水,说那与她不配。为了配合她,我想来想去,苦苦地想到正月完,决定还是不去了,就在家门口转转吧。

大前天,合肥一位旅友打电话约我去黄山,她是个退休单身妇女,子女都在外地工作,她没事就出游,前年游北京时认识的,却很赞赏我,信赖我,跟旅社客服说我有才华,了不起,游团中就我最活跃,写写拍拍,不感疲劳。我是在门外听她在跟客服称赞我,她不知道我去,可见人很真诚可处。但客服小姑娘听这干啥?人家笑笑;人家只管为公司创经济效益,其他人的什么鸟品行与她们无关。我也给她拍了不少照,她不会上电脑,我考在U盘上托旅行社客服转给她,并婉拒了她要来拜访回谢还我U盘,说就送她了。至今没联系。她还保留我电话号码,前天打来电话,约我和她另两个同伴共游黄山。我想去,又不想去,回说在干活,一时走不开,等有空,我回电话。

什么的干活,我是在说谎哩。我很孤独的,但不想见任何人。

但也特别想见到人,见熟人和朋友,不知为什么,害怕;我一没有物质二没有精神可与共啊!我有些自卑。

我关门在家写文章,不投报刊(也早已失去那个兴奋劲),只在网上刷刷。

我发现朝鲜好像危在旦夕,国人表示那与自己不相干,我不平,写一文力挺朝鲜大骂老美,又嘲讽我本来很喜欢的韩国朴总统女士与内侄不团结,不该拉来老美吓唬小金。我说中国人不怕被逼上梁山,我们要再次抗美援朝,借此机会,把你美霸消灭,从此不复存在!

嘿我算老几?说这大话!关家中说胡话,连亲戚朋友都怕见到的人竟然说敢跟老美斗,不知天上还有玉皇,地上我还有生产队长或工头管着。呸呸呸……但我还是发出去了,有人点赞,有人收藏。

松了口气了,我又想出去游游,突然想到三河。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我1984年去过三河,至今也有32年了。但那不是我的故乡,是我曾经参予一伙人的文学活动去过的地方。32年前,合肥一家刊物《文艺作品》与市文联在三河召开新时期“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邀约了三县一郊和省市的知名作家去聚聚谈谈,我作为长丰的农村业余作者之一,被县里选派去参加了。

农村题材,我当然会有不少的,要我放胆写,我就能写出很多很多,但我那时,没胆量啊,我父亲受到政治上的扼制,我也受歧视,从11岁懂事到31岁,饱受欺辱和政治打击……其间有村邻和小队委员让我担任民兵排长,上“任”便雄心壮志,带着全队男女青年抗旱、突击、学雷锋,干的红红火火,被两大户争夺,我一边不投靠,闹出些不愉快。后来,一方拿我父亲说事,一方利用小人栽赃陷害我,不到一年,我被迫不干了。从此,上不去。后来,我学写诗文,以泄闷……我不能写 。写着写着,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解脱不了。

七、八十年代的编辑还很客气,有时亲笔回信指出你有哪些些毛病并指导,说要写光明生活,不要写阴暗面。90年代后的编辑和编辑部都变了,人高贵,地处豪华了,没有“新观念”、“新思想”,跟不上“新思潮”的统统滚一边去。高尔基及高玉宝一类都不行了,诲淫诲盗和西洋典故文章到处流行,跟着政策编文章,也还是上乘。有文人为此已经暴富,这是后话。

我们在三河边座谈边参观,大约有四、五天。那时,经费还基本属于公有制,文化单位能拿这惠民,帮业余作者。后来,都搞承包了,有些经费可以瓜分了,便不再公费开会了。谁有手段谁赚钱,没手段的就去当“性工作者”……扯远了,这是后话。

我们在开会,在古朴的,文人辈出的三河小镇开文会。我们当时坐长途汽车(那时还没人用洋文叫“大巴”)到三河,又乘渡船过河进镇。这是1984年的春天。那时三河只有老街,街道窄窄,青石板街面。走出后街,空旷青绿加几座洋楼的杨陪圩一眼可见,现在都被数不清的楼房和街道包围,压缩了。那时三河老街十字街向南就一座石板桥,现在,经过三河的河道上,桥梁多多,有仿古的,现代的,大大小小,几十米一座,有十几座吧?

我们都住在一家古朴的四合头厢房式旅店里,有天井,天井下的走廊边有一口青石井。楼梯和二层楼地面及隔成房间的墙都是木头板做的,刷以生红漆,已陈旧。我们上楼梯和走在二楼地面上,就会发出咚咚的声响,但一般不吵人,还是比较安静的。我们的早餐,在西北边老街一座茶楼上,两层,也是木结构。我们在二楼就餐,围老式方桌,坐四条长板凳,店家先用长嘴铜壶给我们沏上茶,然后端来三河特有的烧卖和米饺,很好吃。三河那时还有集市会期,天不亮,四面八方乡人和生意人就已来到街头,卖鱼虾蟹鳖鸡蛋青菜什么的,天亮不多会,便渐渐散市了。我们合肥北边的乡镇集市,是要到上午早饭后才起市,中午或一、两点钟才散市的。昨天寻找老店不得,当地人告诉我,都早已拆了改建了,那个叫“光荣旅社”的旅店,也拆迁改成大洋楼了,接待中外游客。

三河今天的新老住宅和店面、单位楼房,大体都是徽式结构,防火飞檐墙,很美观。

我们在三河开会,晚上回到旅店,几个男的业余作者便凑到一起啦呱,打些字谜,说些某地古怪对联,加上些民间荤故事。“文艺作品”的老编辑都很厚道,有的是老早部队转业文化干部;关心我们从工农战线上来的业余作者,见面少不了问候和握手。但有一个刚从外国留学回来的编辑,不愿意和我们握手,虚以应付,有些清高。他下笔滔滔,洋洋洒洒,古今文章皆可大作,是我们不可比拟的。但他不久后就转行了,可能认为这编辑部也没大作为,但至今也不闻其名。这是后话。

有一个年青的小编辑,听说才22岁,是省某知名老作家的小儿子,虽小,但文才可了不得,已发表了好几篇小说了,在省内外刊物。这让我们很羡慕。他对我们没成见,喜欢和我们聊天。晚饭后没事我们便聚在一起瞎扯,年青的小编闻知,也凑过来,听我们讲荤故事,很感兴趣。民间奇巧讨好的男女艳事、也有古今那些不上大雅之堂的才子们编的,不可能有事实。大家还添油加醋的再编,他听的兴趣浓浓,连续三个晚上,过来邀我们说,要大家都说,每个人每晚至少要说一个。这个,他和我们都悄悄的蒙着不让领导知道。这也拉近他和我们的距离。这小子后来也没离开文坛,他有创作的源泉和创新的灵感哦,还娶了一位同样有文学才智的妻子

那年在三河我们晚上的许多瞎聊的,现场发挥的故事,凑起来可也是一部“十日谈”啊,可惜,都没往心里去,散了,丢了。

会上,我见到了省、市几个有名气的作家,如工人作家张契,农民作家陈桂禄,诗人刘祖慈——刘祖慈老家就是三河;他谈他年少时,去合肥读书回家一趟,第二天起夜步行赶回合肥,脚上套着草鞋赶路……还有五、六十年代就写西藏题材小说的作家刘克,60年代末我在一本旧小说集子里看到过他的一篇小说“央金”,写西藏农奴的苦难生活,浓缩成一个精美壮烈的故事:农奴丈夫被农奴主欺负,丈夫便拿妻子央金出气,任其打骂扎折磨,最后反抗了,一鞭打醒凶暴的丈夫,拉他出逃,结果……故事很感人,使我至今尚有记忆。刘克先生70年代末,又将此故事改编并补充了些内容,以西藏平叛和民主改革为背景,写了一个大气的剧本,拍成电影《丫丫》,轰动一时。 在会议期间,我见到了刘克先生,他原是内地人,五几年当兵,参加了援藏建设和平叛,复员后回到安徽合肥工作。他高大的个头,脸有些紫黑,长相就像是西藏人。我当时没见到过西藏人,只从电影和画报上见过,以为像是。

我不认识刘克先生,是YY(刘庆瑜)的介绍。YY原是合肥晚报副刊编辑,后嫁给刘克。79年她在晚报时,对我一篇散文诗有关注,我那写得有些沉重或严重,或是无耻的自白;说“我是一股被闷在灶堂里的青烟,在寻找出口,冲出火焰……”文的大意如此,记不甚详。YY见我是那文的作者,热情的接待了我,说那文,很好,她替我编发了,但遗憾总审时没用。这是晚报副刊编辑中她第二个关注我并认识我(第一个是老编辑曹志培先生,那是另外的话题。还有胡家纯等人,支持我搞新闻,同情我的生活,劝我学一门手艺……也是另外的话题)。她后来因结婚调走了。她向刘克介绍了我,刘克先生掏出笔来,把我的名子记了下去。

还来参会的省青年报编辑周根苗,说可以用我的一篇散文,写一只大公鸡的奇特,与人相处的情感灵性。他要我回去改一改,要出点反映新时期农村面貌的新义。

三河会议回来后,我确实一心扑在文学创作上了,还和一些文友报名参加山西的电视大学。但同时,我不得不和一些为单干而自私得眼红发疯的邻家争抢下小秧的塘水,我也有一大家人要活命啊!于是和人打成一团,滚在水田里一身泥巴,正巧合肥市庐剧团资深编剧徐迟老亲自下乡找到我家,要我改一下他们选中的我的小剧本《失鸡得花》的结局部分,我一脸茫然,心不在焉——有啥结局啊!三心二意的改,没改成。都是一事无成,都陷在生活上繁多的苦恼和持续的烂泥坑中……还有地头蛇们的种种盘剥和小人的陷害……一言难尽,十万言成书有余,但不说,一直不说。这不是他们需要的题材,也不是我愿意提供的伤及活着的亲人,及那些还在的大户地头蛇和小人的材料。

啊我要等他们都死去,我才能长篇大作!但我等级不到那一天了,我也老了……

不想多说,还是不想回忆。我已在改变生活了,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我成功的择邻而居了。

昨日,在三河,旧迹无寻,一片新景。三河比以前扩大了许多,已不分圩内圩外。三河有很多土特产,我临走只买了一代三河粉条,这比合肥便宜多。我主要是来重温故地,不想购物。西北边老街上,有一位居民大,在做工艺鹅毛扇,我要给她拍照,她不高兴地说:你又不买我的扇子,拍什么拍?我说,我已有这扇子哦,我给你拍照,回去上网,给你宣传。听这么说,她才回过身来让我拍,又说:已有过不少人来拍她的电视呢,早上了镜头,没啥稀罕。还有一位大妈,看样子有八、九十岁了吧,拄着拐杖颤颤抖抖一人走在大街上,可能是街上附近的,没事出来逛逛。看来很健康。我回过身要给老人家拍照,她扭头不让,说她没钱给。我说不要钱,免费拍,拍一张作作纪念吧。她这才站住让我拍。拍了两张,我收了相机,她不走,望着我笑,我想她一定以为我能给她照片,拍立得的。我说,老太太,印了下次来给你,老人回头走了。我真想下次还来,送照片给老人家。

下次还来?还能见着她?不敢讲。不,是她在,我不在了。我还要长篇大作?恐怕待不到这位老人家的年岁,我就不行了,就老年痴呆了,或许明天,或许明年,或许……三河我没有看遍,我正匆匆赶往汽车站,要在天黑前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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