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巴山

作者: 谭宗林2016年05月26日情感散文

三十年前,我在原安康铁路局分局团委工作。从那时起我便和襄渝铁路线上一个艰苦的山区小站——巴山,结下了不解之缘。多年以后,每每想起那里的山,那里的黑水河,那里的钢梁大桥和那面山坡上的坟墓,还有那一张张充满青春活力的脸庞,以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总让我心揪得慌。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尽量忘却,不让自己思考,强忍内心激动,不去回忆、不去面对,但是不管我怎样努力,随着时间的沉淀,浮现出来的依旧是金子般的岁月和那段金子般的情感

当年的安康铁路分局地处秦巴山区,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地区,管辖的襄渝、阳安两条铁路线,自然条件十分艰苦。维护管理着现代化铁路的职工家属,却面临着行路难、就医难、上学难、买粮难、买菜难等多种生活问题的考验。而巴山站区集中了襄渝铁路六大之最,以环境恶劣和工作条件艰苦而出名。

1984年7月,我见贾尚军的时候,他是巴山工务指导区的第二任团支部书记。脸黑、人瘦、个子不高,满腔的陕北话,和我握过手后,他不停地搓着双手说:太苦了,一满子留不住人。他告诉我,工区有一百多名年轻人,团支部所做工作就是想法要留住人。他讲工区点的还是煤油灯,吃粮还要到几十里外的鱼渡乡去买。原粮扛回来后还要手推磨自己加工。条件太差,又没有业余生活,年轻人已经跑了几个。他是七七年入路的第一代巴山养路人,这个陕北汉子是个孤儿,文化不高,却在宿舍的墙上写下:“工作的需要就是自己的理想”,用这样的条幅来勉励自己。因为那是个充满理想和崇高的时代。

工区的第一批是贾尚军带着工友们栽的。他们还在铁路桥下的乱石坡上,挖山平地修出了半个篮球场,工余时间大家有了活动场地了。松树坡的工友们听说巴山整了块球场,过桥钻洞走了12公里的路过来打球,结果打输了,不服气,因而时常会过来挑战。这件事影响很大,团支部决定召开巴山工务段第一届运动会,给大家鼓劲,几个办公桌一拼,上面铺着从职工宿舍床上扯下来的床单,便是主席台。五六个代表队各自统一了服装,有工作服、有运动衣、还有毛衣,服装都是东借西凑拼起来的。从乡政府借来了手摇式电唱机。在《运动员进行曲》音乐声中,举行了庄严的开幕式,升起了国旗。每每说到这些,贾尚军都神情庄重。他说:由于条件所限,比赛项目只有拔河、扛枕木、乒乓球等六个项目,而奖品也就是几分钱的铅笔、橡皮、笔记本,最贵的是一毛多钱的手帕。但站区比过年还热闹,人和山都在响动,像黑水河水一样欢快。运动会后很长时间,工区都处在兴奋之中,大家上班干活都充满了劲头。贾尚军说:第三届运动会举办时,守护巴山隧道的解放军和乡政府也参加了,周围的老乡走十几里的山路来看热闹,像赶集一样。从见贾尚军的那天起,我记住了巴山,也有了我和巴山割舍不了的情愫。

1985年秋天,贾尚军的夫人和女儿来到了巴山,为了照顾他们,领导把贾尚军调到了条件相对好的站区。但是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贾尚军早早失去生命,留下了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女儿。几年后,一个初冬的星期一早晨,在安康分局文化宫的门口,我遇到她们母女三人拉扯在一起哭成一团。原来贾尚军去世后,组织为了照顾她们的生活,让他的妻子顶替接班,在一个叫大竹园的小站当桥隧工。八九岁的大女儿在百里外的四川万源站念寄读小学,而小女儿在几十里外的安康上幼儿园。当年铁路沿线的职工子女都是坐火车上学。星期六女儿坐火车回家,睡着坐过了站。当时山区铁路交通不便,又不通电话,母亲没接到女儿急得发疯,而女儿坐火车到了安康,在站台上无助地哭着,还是好心的车站职工收留了她。星期一早晨,大女儿不愿去上学,小女儿不愿离开母亲,才出现了如此揪心的场景。听到了她们的哭诉,我流着泪把她们带到了分局长的办公室,局长立即让人事部门下令,把贾尚军的妻子调到了安康,在生活段的浴池上班。

今年春天,也就是三十年后,我陪着着名作家贾平凹去巴山采访,他听了巴山过去、现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后,动情地说:一定要记住这些平凡的人。平凡能够坚守,而且能把崇高继承,就是伟大。那天离开巴山的时候,坐在车上,回眸望去,我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右手,从内心深处向巴山致敬、向岁月致敬、向自己曾经的青春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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