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齐了再开饭

小的时候，我们一家生活在陕南一个山区小县城，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家里五口人，父母之外就是兄姊和我。那时家里的饭食简单，间或还得吃粗粮，妈妈总是变着花样给我们用仅有的食材做出各种好吃的，勾的人馋虫蠢蠢欲出。可妈妈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逢到哪天家里有谁没在饭点赶回来，妈妈就要求大家一起等，说：“人都齐了再开饭。”

我和哥哥对此最有意见，常常拧着脖子向妈妈提抗议。那会儿我们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吃得多也饿得快，恨不得不到饭点就开饭。偏偏那会儿爸爸单位经常开会，一开会就没个点儿。妈妈是细发人，她这个等开饭还和别人不一样：若是炒菜，她只是把菜备好，要等到人都回来了才下锅炒；若是做面，就得等人齐了才开始煮。我和哥哥就跟她吵，说你这根本不是等人都齐了再开饭，而是等人都齐了才开始做呢。妈妈说做饭都得现做现吃，做好了放在那儿，面坨了，菜凉了，一家人怎么能吃出亲热劲儿？

爸爸倒不在意，每次回来还说：你们先吃嘛，不年不节的，等我干啥。可妈妈根本不理这一套，有时还顶爸爸一句：就你惯孩子。

妈妈也是知道我们饿，唯一通融的办法就是做饭过程中，允许我们先尝尝。比如做菜之前炒了肉丝备用，妈妈就用筷子给每个孩子夹上一小绺喂到嘴里，说：“给俺小馋猫先解个馋。”说这话时，妈妈眼里尽是对我们这些孩子的怜爱，可转过身还是一个字：等！

就这样，几十年来在家里吃的每顿饭都是：人都齐了再开饭。

十八岁离家去了东北读书，过上了集体生活，再不用等人都齐了再开饭。到了饭点，一个人拿着饭盆去食堂打饭，不论早晚，没人等了。有时候贪玩错过了时间，就吃碗泡面凑合一下，真的是没滋没味没情绪！每每这时就想起了在家里，要是碰到这样的事，妈妈一定会招呼一家人都等着我回来围坐共餐。

岁月荏苒，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娶妻生女。女儿到了三四岁时，开始自己会吃饭了，总是菜一上桌子，就自己先下筷，我连忙顿喝：“住手，等妈妈来了一起吃。”妻从厨房收拾出来，总是说你们先吃嘛，不用等我，孩子说爸爸不让，要人都齐了再开饭。有几次妻刚端上菜，我不由自主地随手拿起筷子要夹，女儿马上举起小手：“反对！人都齐了再开饭。爸爸也不能犯规！”

在很多家庭里，一家人等齐了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就像年节时的亲情团聚一样。即使朋友们聚会的饭局，人没到齐大家也一样会耐心地等待。仔细琢磨其中的蕴含：“人都齐了再开饭”不仅仅是规矩和礼数，更是对这人世间浓浓亲情和友情的心灵守护啊！

时间过得真快！

去年父亲病重，在他最后的那些时日里，父亲已不能走到饭桌旁了，妈妈总是要把做好的饭先给父亲端到手边，其余的人才开始围着桌子吃饭。中秋月圆时节，父亲走了。

除夕，全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人再也齐不了了！

泪眼蒙眬下，我便倍感妈妈对“人都齐了再开饭”的坚持太珍贵了……

回首人间多少亊，山果夜落草虫吟。当时只作寻常事，情到潸然辨假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