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牛·犁头

作者: 蒋安贤2016年11月30日来源: 西南商报亲情散文

“刺走,刺走,踩沟,踩沟,瞎了,转弯”。这是儿时父亲赶着牛儿犁地常哼的“小令”,再次在我的记忆中回荡。那声音悠长地响彻在山谷,伴着父亲的喘息,伴着黄牛的眸叫,伴着犁头的吱响。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像秦腔、像信天游、像花鼓子、像杂剧。

父亲就是我们家的“孺子牛”。一个淳朴的农民,一辈子和黄土交往,与黄牛为伴,犁是他在乡间行走的另一只脚。记得儿时每到春耕,他总会牵着牛儿,扛着犁头,山歌悠悠,踩着晨曦的露水,走向那一块块贫瘠的土地。到了地里,只见他左手握着犁头,右手抓着棍子和纤绳,不停地吆喝,牛儿不停地前移,犁头不停地翻转,泥土不停地倾倒。而他,也跟着这样的节奏,不停地提犁,翻土,扬鞭,踩渠,转弯,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累了,就找个阴凉的地方席地而坐,从兜里拿出一支山烟,滋味黯然地抽了起来。一根烟的功夫过后,他又站起来抖一抖身上的泥土,继续他未完的活。记得有一次,我和姐姐在地里割猪草,觉得父亲犁地多有趣味,我们就趁父亲吃午饭时,偷偷去体验。我们也学着父亲前倾着身子,右手扶着犁把儿,紧握着犁架,口里哼着父亲的吆喝声“刺走,刺走,踩沟,踩沟,瞎了,转弯”。可是牛儿不听使唤,奋力向前迈进。我和姐姐摔得个仰面朝天,牛儿拉着犁头跑去多远,我们怎么也逮不着。父亲连忙起来“哞……哞……哞”叫了几声,牛儿便站住了。父亲告诉我们,“犁地要推拉结合,前面拉的靠力气,后面推的得有‘技巧’,既得掌握犁的深度、方向,还得用力前推”。对父亲而言,在天长日久和反反复复的磨合下,这样的“技术”就变得像走路一样简单了。怎么扶、怎么推、怎么压,心中有数、游刃有余。

父亲犁田更有风趣,爱说爱笑,更爱编顺口溜,看到蚯蚓在泥浆中翻滚,虫子急忙奔命,偶尔有拇指粗的黄蟮跃起,他便停下来哼几句:“蒋老头,犁田头。这头犁了犁那头,犁着个黄蟮头”,我们几姊妹在旁边捧腹大笑起来。犁完了的田,疙疙瘩瘩的土块张牙舞爪,接下来得耙平整。在我们羡慕的目光中,父亲站在耙上,随着老牛一趟趟地滑动,来来去去中,一块平平整整的水田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这时,滚滚汗珠从父亲的额头两边直线而下,晶莹而又浓密,急速而又平稳,如巨浪拍岸,又如大雨敲地,如此深刻、久远。黝暗的皮肤,不停地闪烁着油状的光点。

几十年如一日,父亲都在一块块土地上留下汗滴。他耕种的是希望,耕种的是儿女们的幸福。而今,父亲已是古稀之年了,每当看着他佝偻的身躯,干瘦的手臂,鬓边的白发,我不禁会想起儿时的父亲在田地里重演的那一幕幕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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