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冰棍的幸福

1989年的夏天，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我和母亲搭乘拉沙子的拖拉机，去二十公里以外的县城买一些上学的日用品。城里的百货大楼只有两层，商品也是寥寥无几，但在当时却称得上琳琅满目。母亲关切地让我买这买那。逛了整整一上午，到最后走的时候，我却只买了一双球鞋，花了15元。那时的15元对我来说，已经是很昂贵了，大约是大学里半个月的生活费。

走出商场，已经到了中午。太阳像一个火炉罩在头顶，烤得我头皮发麻。走到一个卖汽水的小摊前，母亲用发干的嗓音问我，“二娃，你口渴吗？”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我不渴。”“我带了不少钱的。”母亲温情地提示我。“娘，我真不渴。”我知道母亲有很多钱，但都是跟别人借的。

最终没有等到往回返的拖拉机，我和母亲只好徒步走回家。走在尘土飞扬的路上，空气中热浪丝毫不减，“冰棍，豆沙冰棍……”有个中年人骑着自行车驮着一个盛冰棍的箱子，一边走一边吆喝，“想吃吗？”母亲问。“不！”我咬着牙有点悲壮地回答。母亲看着我湿透的衣服，有点心疼，伸手拦下卖冰棍的中年人，从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两毛钱买了一根冰棍。我连忙咬了一口，清凉中透着甘甜，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娘，你也吃。”母亲说：“你吃吧，我不渴。”“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我坚持把冰棍递给母亲，母亲轻轻地咬了一小口：“真甜……”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母亲第一次吃冰棍。

今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我从外地出差回家。刚到家，妻子就忙着开空调，懂事的女儿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冰棍。我轻轻咬一口，味道像极了当年的豆沙冰棍。猛然间，我想起了那个夏天母亲买的那根冰棍。虽然是为省钱只买了一根，但母亲并没有因为满脑子的节俭，而忽略了另一种幸福的方式。母子俩你一口我一口，盛夏的酷热也被那一丝丝亲情覆盖了。是的，贫穷的黑洞固然可以吞噬穷人的许多幸福，但绝对吞噬不了穷人感受幸福、感受亲情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