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黄沟

作者: 刘向民2017年03月25日来源: 农村大众情感散文

黄沟是一个村子,是我的老家,是沂蒙山区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有三千多口人,这在山区是较大的村子了。

村子的两边蜿蜒着两条走向南北的大山,两山之间是较平坦的土地,中间有一条宽宽的黄土沟,终年流水潺潺,村子就倚山傍水建在黄土沟边,又因村子在这条黄土沟的中间,村名在当地就叫做中黄。

村子大体呈方形,南北长,东西短,四周是寨墙,南北各有一个寨门,东边有两个寨门,前面的称前东寨门,后面的叫后东寨门。村子中有两条宽十五米的东西大街,青石板覆地,这在山里是不多见的。一条叫前街,一条叫后街,街上各有一架石碾和六七个捣米用的石碓,街的东头就是两个东寨门。前后两条街由村子西部的一条窄窄的小巷连接着。我的老家就在前街和小巷的交汇处,是一个出门进门都方便的地方。老家院的西墙就是西寨墙,墙外是一座山,村里人就依位置称为西山。山上林木茂密,鸟兽较多,有长着好看羽毛的山鸡、斑鸠,有飞得很快一眨眼就不见的云雀,有叫得很好听的黄鹂,还有令人厌恶好偷鸡的黄鼠、狐狸,偶尔还可以在山的深处见到长着长尾巴的野狼,慢悠悠地在山崖上徘徊,遥望着山下的村庄。因为村子西高东低,东寨门和东寨墙都很高,高处地面有二十多米,站在寨门下仰望,村寨很是壮观。村子北高南低,水就一直往南流,所以在南寨门外的不远处村人砌了一个蓄水的水坑,叫大坑,据说是救火用的预备水源,也是春天点豆栽瓜的水源地。村子里木葱葱,一排排的山石房屋因地势而错落有致,住户多为传统的三合院、四合院,青石外墙,内里黄泥墙皮,外涂一层薄薄的白石灰,显得干净亮堂。讲究的人家还要在屋脊上立着狮子、老虎、龙、凤等表意吉祥如意的饰物,大门里面立影门墙,上面绘着龙凤呈祥、喜鹊报喜、松鹤、青竹等。

东寨墙的东边是一处寺院,占地十几亩,三进三出的院落,满院松柏参天。寺院的东南不远是一口供全村吃的深水井,水清甘洌,黄旱不干。记得有一年天几乎没有下雨,十里八村的井都干了,惟独这口井还有水,成了人们的救命井。

村子里有一所小学,原是后街黄姓地主的大宅院。教室是又高又宽又长的屋子,屋顶上覆盖着小瓦,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一口大钟悬挂在高高的钟楼上,“当,当”的钟声,响响亮亮,附近四五个村子都能听得到。因为教室少,常常一个屋里要有两个年级学生上课,我们在前面上三年级的课,背向便又有一些学生上四年级的课,虽然人多杂乱,时间长了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影响。我一直在这里上完小学,多少年过去了,到如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高高的钟楼、挺拔的白杨树、婆裟的芙蓉树,还记得年老的董老师年轻的王老师……一切是那么让人难忘

村里的人总是认为种地是人生的第一要事,他们从来不敢怠慢土地。春天种上地瓜,夏天收获了麦子,再耩上豆子、谷子,种上高粱……一年四季忙忙碌碌不停息,只有到死,才愿去歇息。我很敬佩我的父老乡亲,将贫瘠的土地调理得肥肥沃沃,打下的粮食将一个山村喂养得生机勃勃。在六百多年的时间里,使这里地肥水美,人丁兴旺。但也有异想天开不安分的人,我的三爷爷就是其中的一个。三爷爷生性豪爽,听了一个朋友的游说,便感觉山里装不下他的本事,义无反顾地卖掉自己的宅子和土地,领着全家五口人去了徐州,做了贩卖布匹的生意,结果老本赔光了,英雄也气短了。无处可去,只好回老家吧。老家的房子和田地都没有了,就只好在东寨墙下南北走向的路边上搭个窝棚居住,又作个茶水点,讨个生计。说是卖茶,其实茶叶就是用山上的石榴叶桑叶炒制而成,泡水甘甜而润嗓,是南来北往人喜欢驻足的好地方。后来我的父亲告诉我,三爷爷总结了教训,便老老实实了,以前的孬名声逐渐消去,以后就有了人人夸的好名声。他后来又做爆米花,时时给乡村孩子带来欢乐,成为孩子们喜爱的人。经过多年的努力,三爷爷的家境又成为村子里的好人家。这也成为他自己老年炫耀和村里乡亲夸奖的一件事。

我不敢说乡土黄沟人杰地灵,但好象村子大了,对外交往的范围也大了一些。清朝的时候村里就有人到南方贩运苇席和家用陶瓷等生活用品到山里卖,后来又有人贩卖洋布、洋油、煤炭等等,但人数很少。到了抗战爆发前后,在滕县等地上学做工的华明德等人回到老家宣传抗战,动员民众抗日。后来,他参加了由中共山东省委在滕县东部山区举办的善固农民抗日训练班,1939年前后在黄沟建立了秘密党支部,拉起了一支小型的抗日武工队,在当地坚持打游击,开展武装斗争,打死和俘虏日本鬼子、伪军多人。村子里的刘子义就是1944年秋天在村北3里地远的碌阜山战斗中壮烈牺牲的。滕县县志里赫然记载着他的英雄事迹。华明德、刘子彦等人后来随军南下,从此离开了乡土黄沟留在了杭州、南京、上海等大城市工作。我的爷爷刘翠章排行老四,小时候机灵好玩,却喜欢跟住在村子里的八路军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后来瞒着他的父亲母亲偷偷跟着八路军当兵去了,最后留在东边山里一个叫做学庄的乡里做乡长,那时才20来岁。当然,到了解放后,因为上学、参军、招工,村子里的人在外的就日益多起来了。

年成毕竟久了,寨墙、街道、石屋也变得暗淡起来了。然而,在黄沟,不管多么颓败的墙头,都有着翠绿的蔷薇,开放着鲜艳的小红花,无论多么衰老的小院,都有月季花热烈地绽放着,公鸡嘹亮地高吭,老黄牛哞哞地叫着,炊烟蔓延了整个村子,孩子们仍然满街地跑着……黄沟,乡土黄沟,精神仍在,活力仍在,快乐仍在,如春天的花朵那么艳丽,如夏天的庄稼那么茂盛,如秋天丰收的粮食一样饱满、沉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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