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叹表哥

作者: 矫发2017年03月27日来源: 农村大众情感散文

表哥阿贵,舅舅的独子,掌上明珠。他国字脸,双眼皮,浓眉毛,大眼睛,说起话来自来笑,最迷人的是他嘴角的两个小酒窝。我们表兄表弟十几个,数他标致、魁梧、潇洒。

舅舅,地地道道、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与坷垃庄稼打交道,憨厚朴实得如秋天的红高粱,缄默无语似低头思考的稻谷穗。一年到头,家里坡里折腾。最熟悉二十四节气,最熟悉“水、肥、土、种、密、保、管、工”八字宪法,最熟悉十八亩、三里湾、小青山这些地名地形……他从没出过远门,最奢侈的就是进夷安县城赶年集,添筷子添碗请财神,割肉买菜买爆竹。小时候,我咬舌子,吐字不清,管舅舅叫“豆豆”,惹得周围的人捧腹大笑。舅舅识字不多,却肯吃苦,爱钻研,能较真,大队时担纲棉花技术员。棉花出苗、分杈、结蕾、成桃的每个关键环节,治虫需要什么药,剂量大小,对水多少,他都一清二楚。良好的家庭熏陶,使得表哥打小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办事仗义,爱打抱不平。村里有个小青年,偷东摸西。自恃人高马大,经常欺侮小孩。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气死邻亲百家,难死公安法院。有一次,竟欺负到我的头上。表哥气不过,趁一个星期天,狠狠地“修理”了他一下。一顿“劈柴炖肉”后,他捣蒜般告饶,决心改邪归正。表哥的外号因割草而出名。那时候大队有饲养棚,我们割草帮家里挣工分。推着小车,放上花篓,捎上干粮,早出晚归。割净了沟崖上的茅草、食草蔓、草箍墩,再进军水里的芦苇。河中间水草丛生,水流湍急。小胆的只能在河边磨蹭,而表哥总是全裸而去,丰收而回。绰号“刘大胆”由此得名。高中毕业后,表哥独立支撑门户。东邻西舍,打墙盖屋,出夫帮忙,有求必应。十几亩的责任田被他拨弄得头头是道,县里乡里的新品种、新技术都乐意放给他试验示范。别人卖粮食,表哥卖良种,收入比人家翻了几番。

日子红红火火,表哥又一表人才,媒人踏破了门槛。但表哥的婚姻是失败的,对他而言,婚姻不仅是一座围成,而是一座死城。农村凡事讲究顺字,尤其大喜之日。现在迎娶媳妇,动辄奥迪、宝马甚至豪华的凯迪拉克。那时县城时兴北京吉普、大头130,农村还是“两脚蹬”。表哥结婚那天,我们表兄表弟春风得意,风驰电掣。取“六六大顺”之意,六辆自行车披红挂彩,一字排开。本来小胆的我,刚刚学会骑车,却一反常态,欣然入列。不知是没给表嫂买手表,还是没买缝纫机,她说啥也不上车。我们东一言西一语,粗一句细一句,苦苦相劝才勉强答应。表嫂不漂亮,与表哥甚不般配。她扁脸塌鼻,身材矮胖,面容枯槁,要账的做派。要个没个,要模样没模样,那副尊荣令我们大跌眼镜。我们嘀咕,表哥肯定是灯影里看媳妇,花了眼了。想不到,那时埋下的不和谐种子,会在婚后结下青涩的果实,从里到外疙疙瘩瘩。

谁也不会想到,表哥竟会自寻短见。那是一个寂静的冬夜,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偶有狗吠猫嗥。东大湾,那棵孤独的槐没有拒绝那颗出窍的孤魂,顺势助他走上了天国之路。这里曾经是我们打过水仗扎过猛子、摸过泥鳅采过莲藕的地方,竟是他生命的终点。那晚,面对新生和毁灭双难抉择,表哥经受了何等煎熬!家东边的自留地里,麦秸垛周围,他转来转去的脚步,硬是踩出了一条小路。遍地的烟头,让人联想起夜幕下闪烁的鬼火。表哥离去的日子里,我还天真地幻想,如果有星星、月亮照耀,那么他定会悬崖勒马,重燃生命之火。我们表兄表弟这么些人,如果他能打个电话,拉拉呱,破破火,那么人生将是另一个结局。可是,生命没有“可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黑暗,罪恶的孪生兄弟!阿贵哥,我们爱你恨你呀,敢作敢为的你已成空壳而去!你不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父母双亲渐渐老去,孩子尚未成人,适逢用人之际,你却逃避责任和担当,与行尸走兽何异!

表哥消极避世的行为,对舅舅是致命的打击,也让家族颜面尽失,很长时间在村里抬不起头。更可憎的是表嫂疮口撒盐,没有征求两位老人的意见,就把房屋、耕牛等等财产处理殆尽,舅舅落得人财两空,上加霜。表哥新坟未干,表嫂即溜之乎也,改嫁他乡。她做事太绝且不按常理,至今被乡里乡亲传为诟柄并横生猜测。表哥死因,至今是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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