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故乡

作者: 王炳学2017年07月10日来源: 贵州民族报情感散文

40多年前,不满15岁的我从农村走进军营,15年后再由军营走进城市。随后每天在喧嚣、嘈杂、拥挤的伴随下,上班下班。久而久之,心生烦恼。现在虽然退了休,不再有劳心之忧和劳力之累的公务,可心里总想完全跳出都市生活节奏。回到乡村,以青山绿水为伴,良朋益友为邻,去感受一顿饭可以吃遍左邻右舍的浓浓温馨。于是,带着思乡的情绪,阳春三月我回了趟老家。

我的故乡在农村,从县城乘车后还要走一段小路。回家的那天,晴空万里,春风拂面,小路不再泥泞。路旁田园里油菜花、豌豆花竞相绽放,半坡上的梨、李子树也花团簇拥。路边几只蜜蜂正绕着油菜花起舞,不时还发出嗡嗡的鸣叫。走着走着,身后传来孩子们的说笑声,我转身打量竟无一人认识。随即开口“小伙,认得我不”?孩子们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径直朝村里走去。再后陆陆续续从身后走过数人,但都只是相互看看而没有言语。爬完坡,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几声犬吠,逼我快步赶上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并认出这是离我家顶多百十来米,论辈份还应喊我“舅舅”的龙家小孩,便拦住问“认得我不?”他答“不认得。”我说“不认得,不准从我家门口过”。不知是遇到陌生人有些害怕,还是把“不准从我家门口过”当了真,刚才还停住脚步和我说话的他,“嗖”的一下就跑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面对熟悉的山峦、房舍,心里一缕“时间催人老,岁月不饶人”的沧桑感油然而生。而“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尴尬使我心存胆怯放慢脚步。好在转过弯,迎面碰到儿时玩伴“毛幺”,在他“大伯回来啦”的招呼声中,忧伤、胆怯的心情才稍有些释然。

回到家里,弟媳早把饭菜做好端上了桌,贤侄甚至把酒也给倒在了碗里,兄弟则催着“吃饭”的同时,连连问我“堵车没有?”“路上顺利不?”望着满桌丰富多样的菜肴和醇香的米酒,听着兄弟一声声关切的问候,沁入心田的是血浓于水的手足亲情。吃完饭后,我舀上几瓢冷水,三抹抹两搂搂地打整掉身上的尘土,横躺在床上,手枕着头,翘起二郎腿,无拘无束遐想,慢条斯理回味。这种时间自由支配,角度任意选择的心境,是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是都市里的人无法感受的。

第二天,我沿着儿时放牛、割草、砍柴必经的山路,一步一步向充满自然韵味和乡村内涵的山野走去。在这里,蜿蜒潺潺的河水在阳光照射下通体透亮,岸边碧绿的草地上几头牛儿正在悠闲吃草,白杨树上的喜鹊以优美的舞姿正在跳跃、盘旋。此时此刻,尘俗烦恼洗涤一空,疲惫身心得以舒缓放松,心绪顿入一种灵空的境界,使人在怡然闲适的情愫中品味自然的纯情和人生的真谛。

爬上山顶,望着西方苍茫的天空中那颗曾耀眼让人不敢仰视的骄阳,光彩越来越暗,一点一点沉落时,看到的仿佛是一位弥留硬汉,在耗尽毕生精力,实在支撑不住之时,毅然不甘躺下,可终归还是无可奈何地躺下离开了这纯情的人间。而人生也如同这太阳,既有辉煌之时,也有沉落之日,既有得意之朝,也有失宠之夕。

返回的路上,走过小时候每天过河必走的跳墩,竟然发现石头还是那些石头,距离依然是32步,就是岸边那棵红籽刺树,也依旧还在原地生长着。它们不经易间展示了来自上百年乃至数百年的容貌,想想眼下我们使用的汽车、手机、电视机等产品,即是最先进的,大多都是昙花一现的生命。在自然界面前,任何世俗的得失都显得微不足道。

再后几天,我背着双手,闲情行走在那些青石铺就的小路上,将村头寨尾,房前屋后,窄巷宽池游了个遍。在这里,既可以触摸到山村的青秀,也可以阅尽村舍风光,更可以记下许多让人眼热的风情。用心灵细细品味,即刻会发现,山村变美了,但没有定格在历史的某个时代。村里人的思维变活跃了,但不凝固在社会的某个节点。农家人的生活变富了,但没有停留在“米不断,肉不断,酒不断”的足食上。他们穷则思变,变中求进,变中求通。通是传承,变是创新。

离开故乡那天,风柔柔的,太阳慢慢地爬起。我走进屋后,看了看当年母亲亲手栽下的那棵老杉树,心里有种别样的滋味。傲然挺立的树干缺少了生机,顽强伸展的枝叶没有了秀丽青色。唯有那白白的杉液,正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渗出,像是在诉说那并不遥远的往事和回味38年短暂的在世人生,缓慢而沉重,苦涩而艰辛。

在故乡我经历过亲人们的疼爱,也经历过亲人们的离去。故乡是我最初的滋养之地,是我远行的支点。我在这里落地生根,曾像牢牢扎根在家族血脉中的一颗钉子,固守着自己的位置,并从中获得最初的所欲和所得。

在家同饮一泉水是天赐的缘分,出门各奔东西是一生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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