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那面窗

自从搬了新家，不大出门的婆婆便多了一个嗜好。

每天早晚，总见她站在阳台落地窗前，嘴里絮絮叨叨。于是，我们足不出户，就知道变天起风了，需加衣服，下雨下雪了，出门得带把伞。上下班时分，她更会雷打不动的站在那里，目送儿子在楼下几百米开外行色匆匆的身影。

也是从婆婆口中，我们注意到楼下几百米外的那个建筑工地。去年秋天的一天，那片空地上来了几辆推土机，每天数趟接连不断的开进开出。半个月后，那里便凹下去很深很大的一个坑，掘出来的土堆积在不远处的荒地上，绵延成一个个小丘。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婆婆说，那是在挖地基，看样子那块地方要盖新楼了。果不其然，一段日子后，那凹地里便竖起不少钢筋支架，天天都有几十个头戴黄色钢盔帽，衣着灰暗的身影穿梭其间。从此，无论是晨曦初露，还是暮霭四合，那个工地总是一番忙碌的景象，好些个深夜，仍见那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约。

因为每天都在凭窗观望，婆婆嘴里念叨最多的便是那些劳作者的辛苦，说已经过中午一点了，那些干活的人还不见收工吃饭呢，说都半夜了，咋还在干活啊。有事没事的，我和老公也常站到窗前瞅瞅，对生活便更多了几份知足与感谢。受大人影响，8岁的儿子也常站到窗前远眺，便乘机教导他要懂得感恩与珍惜。

看的多了，忍不住常会猜想那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来自何方，会是哪家的儿子谁家的夫，简单的伙食可否填饱肚子，狭小的工棚里可有一个暖和的被窝。想他们日复一日，不舍昼夜，穿梭在一个个建筑工地间，在辛苦劳顿里赚取建房娶妻生子钱，老人的养老看病买药钱。也许，只有到饱蘸了血汗的钞票揣到怀里的时刻，那一张张沧桑的脸上才会浮现少有的舒展与快慰。

一日，下班进门的老公愤懑的说，回家路上看见一群持刀带棍的人在追赶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好像是因为那些民工讨要工钱的缘由，幸亏有警察闻讯赶来。旁边的婆婆一迭声的说真是太过分了，中午她就透过窗户见一帮人带着刀棍冲进楼下那个工地，逢人便打，追的那些干活的人四处躲藏，好像还有几个人被砍倒了。那一夜，那个往日忙碌的工地人声匿迹，一派萧瑟与落寞。也是在那晚，我转辗反侧无法成眠，我无法抑制自己不去想到他们。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习惯性的站到窗前，我惊异的发现，冷清了几天的工地上又重现了忙碌的身影。婆婆告诉我，早晨工地上来了不少人，好像就是处理前几天的事件，人群散了后便开工了。这农民工啊，没活干着急，有活干受罪，真不容易啊！婆婆边说边摇着头叹息。

黄昏时分，阴冷已久的天空飞起了雪花，飘飘洒洒，漫天飞舞。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我看见街灯亮起来了，路上有不少撑着伞慢慢走着的人，而那个建筑工地上，依然人影绰约，那一顶顶小黄帽在雪雾中时隐时现。

雪，还在下着，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