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忆

作者: 灵山飞雁2015年05月26日情感文章

或许小时候有过梦想和激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饥饿感和捉襟见肘的窘迫,让我渐渐疲于为衣食奔波。偶尔听到孩子们读那些高风亮节的诗词,淡淡一笑后总会浮出些许遗憾,大千世界怎么就没有我应该尽力去热爱的东东呢?犹如周敦颐之于莲,陶渊明之与菊……

机缘巧合,曾在丰饶的华中平原上看过连天的麦浪,微风一过,波涛起伏,麦芒尖上光之精灵跳跃闪亮。隆隆的收割机,源源不断的麦粒儿水一样倾泻而出,在一夜谈笑之间,麦粒儿们就归了仓。还有那浩荡的黄河水一忽儿奔腾飞跃,一忽儿婉转低吟,流进交错纵横的渠道,缓缓流进干渴的田野。也曾观看过很多人期待许久的由流星们上演的浩大胜景——流星雨。但,依然婉言谢绝朋友们留我们长居的美意。其实那时候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一望无际的平原,粮产丰富,交通发达,经济富裕。当我回到阆中,在大桥头的一侧,看到那一丛竹时,像电流经过,瞬间震颤,所有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打开了闸门。

一座简陋的农家小院,正对门前一丛茂密的竹林,四季郁郁葱葱。有风吹过,低垂的曼妙的竹尖随风舞动,间或老去的竹叶儿纷纷飘扬,就像季节之神发出将要来临的通帖。一个矮小,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悄悄地在天还未明前打开房门,神色凝重地走向竹林,用她那瘦小的手抱着竹子缓缓摇动:“竹儿爹,竹儿娘,我要和你长样长…”脸上的泪痕显示,同龄的孩子又奚落她了。她记得死去的奶奶曾说,每天早起去拜竹子为爹娘,就会长很高很高。很多年来,她习惯早起。有时候依着竹子睡着了,梦中笑得真甜美。

连绵的雨季,田野地里一片水渍,不适合耕种,除草等杂活。父亲就会带上草帽去竹林里,挑那些享受阳光足,长势旺的竹子回来,细细按尺寸截好料,用那把宽片的簚刀将这些截好的竹料细细划开来——有的成长条丝,有的成细薄片。于是,微弱的油灯光下,三人聚在一起,各自忙着各自的。微黑的土墙上,映出高矮不等的影子,不停地变换着姿势。很快地,大人手中的物件渐渐成型,越来越大;而小孩子早趴在桌上,鼾声渐起。当她第二天起床便会惊喜地发现,墙壁上挂着一个小簚簸,小簚篮,更多的时候是一摞子簚背篓,等到当场天去市上换回一些零用品。运气好的话,还有些小角票票。而更多的时候,是将薄薄的竹片削上三层,一层纯青色,第二层半(二)黄簚,第三层便是全黄了。这不能用,只能丢弃做烧火柴,却是上好的燃料。将精心削好的簚片,放在雨水里淋上一场雨。父亲便取出一个木制的绳架,斜斜地绑在柱子上,将淋泡软了细簚片拴在绳架上,纺线般拧成一根细绳绕在方方的框架上,然后在几股拧成一条绳索,捆缚禾苗杆,或做牵牛绳等等。每当这时候,父亲悠闲地摇着,满院子都咿咿呀呀地响起来,仿佛来自远古的乐曲。

那时候的山,光秃秃的,几颗屈指可数的小颤巍巍地站着。村子里林列的小烟囱,张着大嘴等待着柴火。那些牛高马大的男孩子们往往是满捆而归,而小女孩却可怜巴巴的只能捡些小棍和枯叶。等到烧饭时,来到竹林,捡那些带毛的从幼竹身上剥落下来的笋壳,忍着它那身轻却尖利无比的细小刺毛,带回家做引火用。还要先将那些看上去结实,平整,大块头的翻拣出来,用石头或木板儿压平整,等娘做鞋底。这样的鞋底轻巧耐穿隔湿性好。娘做的小鞋子柔软贴脚而好看。

离开家的那年,拉上了电线,通了电。将黝黑的屋子照得亮堂堂的。接着隔壁家看上了电视,屋子里挤满了人,闹哄哄的。偶尔传来的笑声仿佛要挤破屋顶冲出来。可是,对于她来说,就像一把巨斧,斩断了自己连接土地的根——那些因为拉高压线而纷纷倒下的竹子,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下半截却倔强地竖着,空洞洞地向着天空。而后,是被栽下时的手,握着尖锄,将它们的根刨起来,晾晒在路边。听老人们说,竹在枯萎死去的时候,会开满白花,风儿一吹,它们就像花儿满山坡的飘!曾站在竹林里,痴痴地等候,那些悲壮的花儿,那是倾其生命最后一刻,而散发出的清香,迸发出的壮美。可是,它们是被拦腰斩断的,是现代文明的牺牲品。也如自己和所有年轻人,为了挣钱,横刀一挥,断了乡恋。

几十年的漂泊,也曾默默回想过,那四周高耸的青山,也曾梦回到谷底河坝里逮鱼捉虾。可是,那些都感觉很遥远,很遥远,仿佛是来自前生残存的记忆。

那丛竹,却将我尘封的岁月瞬间唤醒!小伙伴们在竹林里藏猫猫,捉竹甲虫:“哥哥,这个虫子真的能吃么?它的壳这么硬。”

“好吃咧。我们回去在灶膛里烧了吃。你可要看好喽。”

“飞了…飞了……哇哇…它们飞了哇……“那哭声在山谷里回荡。

那些山谷依然耸立着,且越来越丰润。而曾经的竹林和那些小伙伴们早已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只有依稀的记忆,和记忆中的美好。恍惚中,小女孩盯着我,犹如盯着一杆竹,它离开土地太久太久了,已渐近枯萎。

那不肯安分的心一下子澄明起来,遂决定留下。扎下根来,重拾儿时的梦想,顷我余生,亦能开出洁白如霞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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