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里的鞭炮

作者: 董竹林2017年05月22日来源: 邢台日报情感文章

在与太行山连接着的冀南老家,年的感觉,不是从日历本上翻到的,也不是从大人嘴里听来的,而是从天空中传来的鞭炮声中感知到的。“叭——叭”的炮响,从零星到密集,从散兵游骑到集团军激战,这才是人们心目中年的脚步。

童年记忆中,老家前街北头路东,是村里唯一的小卖铺,那时叫供销社。年前,供销社常常进不少鞭炮和两响。货厨南头中间撂鞭炮的那格,吸引了我们更多的目光。早已磨得晶亮的几枚属于自己的钢镚儿,全让衣兜里那一串花花绿绿的鞭炮绽放成一脸的欢笑。

我有一远房亲戚,距离六七十里地,平时没有走动。尽管,我至今也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记住的不是他们,是每年的腊月二十边上,是他们背上背着鞭炮来我们村里卖。

当时,我最大的自豪,就是亲戚挑起一挂挂鞭炮,立在跟前的大石头上面,点燃一声声、一阵阵的脆响,而我有资格站到圈的最里面。

过去,老家的集日最热闹。热闹的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声。所有的卖家,都会站在车子上高高挑起一挂挂鞭炮,不住地试放。个头小的如枪击,个头大者如炮轰,二踢脚腾空一跃晴天惊春雷。鞭炮无论大小,响声成串,竹筒里倒黄豆般干脆利索,最能吸引买主。近前的炮皮屑,能埋住厚厚的大头鞋。

除夕夜,就是鞭炮的集合战,那时的响声最热烈。人们就像赶点似的,要放都放,鞭炮声机关枪般地响成一片。忙坏了捡拾鞭炮的孩童。他们往往是正要赶向一家,身后近处的一家又响了,扭转头要去,旁边一家的院子里却噼啪开了。一时间不知去到哪家才好。

这也应了民间有“开门爆竹”一说。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家家户户开门的第一件事不就是要燃放爆竹吗?哔哔叭叭的爆竹声才能体现人们除旧迎新的情怀。

声响并非爆竹有之,但绝不是所有的声响都能给人们带来吉祥和喜庆的感觉。感觉,是有着血脉传承和记忆的。吉祥和喜庆,是和驱邪避害密不可分的。

古时候,人们途经深山露宿,他们在火中燃爆竹,用竹子的爆裂声驱逐令人寒热,使人得寒热病的鬼魅山臊。吓跑山臊,即驱逐瘟邪,才可得吉利平安。南朝梁代宗懔的《荆楚岁时记》,记住了那些上古的人们:“正月一日,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恶鬼。”到了唐初,瘟疫四起,有个叫李田的人,把硝石装在竹筒里,点燃后使其发出更大的声响和更浓烈的烟雾,结果驱散了山岚瘴气,制止了疫病流行。正是这盘根般的记忆的传承,变成了人们习性中的自觉。

一千多年,期望长生不老的道士,在炼丹炉前,促成了火药。火药出现后,人们将硝石、硫黄和木炭等填充在竹筒内燃烧,产生了“爆仗”。到了宋代,民间开始普遍用纸筒和麻茎裹火药编成串做成“编炮”(即鞭炮)。正是这个普遍,才使得竹子不曾落根生节的地方的人们,也能够不费艰难就能够得到爆竹之乐。

于是,人们读到了唐刘禹锡“爆竹惊山鬼”句,读到了元稹的“乱骑残爆竹,争唾小旋风”和张说的“桃枝堪辟恶,爆竹好惊眠。歌舞留今夕,犹言惜旧年”。更不用说家喻户晓的宋朝的宰相王安石的《元日》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人屠苏”。无一不在印证着爆竹声响中那辞旧迎新的标志和人们喜庆心情的流露。

1931年和1932年的春节,已经年逾五十的鲁迅,即使在避难中,除夕也要买花爆十余,“与海婴同登屋顶燃放之”。1934年的他竟连放了三夜的花爆,“使隔壁的外国人也‘嘘’了起来:这却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仅有的高兴”。1935年春节,鲁迅更是说“十多年前,我看见人家过旧历年,是反对的,现在却心平气和,觉得倒还热闹,还买了一批花炮,明夜要放了”。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无论贫穷还是富裕,年节的爆竹声,它不仅仅烘托着喜庆,更是表达了人们心灵深处一种除旧迎新的原始冲动。爆竹声声,显示出的不是一股喷薄向上的力量和摧枯拉朽的气势吗?有人说,这是男人的脉搏,我要说,这是世上所有渴望生活的人们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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