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直清醒

作者: 疏影美钰2015年05月13日亲情文章

近日来,我常常做噩梦,也常常心神不灵,母亲回到老家已一月有余,我预测得到她的状况不可能变好,可是我没有更好的选择,毕竟是一家人,面对父亲的妥协,我又怎能寸步不让。最重要的是母亲一生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小村庄,她无法适应新的环境,她思念着那个给以她一生磨难的地方,她无法改变,我也无能为力。

我夜里总是梦到母亲,或是梦到她一个人突然来到繁华的城市找我,我从梦里惊醒过来,她从没有单独出过门,也不具有独自出远门的行为能力,又怎能在辗转颠簸之后找到我,庆幸她没有走丢,我被一阵后怕惊醒,醒来庆幸只是一个梦。或者梦到母亲形容憔悴,傻傻地站在家门口等我,望眼欲穿,失魂落魄。

我多么希望她能习惯呆在屋里看电视的清闲生活,这样她就可以心无杂念地呆在我的身边,不去担心家里的庄稼是否有人管理,不去操心家禽是否有人精心喂养。可是母亲的心放不下那个村庄,在她的意识里,那个小村庄才是她的归属,呆在其它任何一个地方都只是客人。我认为母亲不能离开我,而她却更离不开那个村庄。我是一棵被移栽进城市的,青年时就已被连根拔起,滋养我的是城市的土壤,历练我的是城市的风雨,那个村庄离我越来越遥远了,遥远到让我连回忆都想避开。

母亲智力低下,但她的母爱是高大的,回想起她的爱,让人忍不住流泪。我的小学在离家好几公里的地方,临近期末的时候学校要求加上一节早课,八点就开始上课,冬天的八点天刚蒙蒙亮,那时候我才读一年级,去学校的路上有许多坟,天不亮我不敢一个人走。而几公里路对于那时候的我需要一个小时,我们的村子很小,上学的小孩子很少,能同路的就一两个,我必须在小伙伴出发前把一切事情准备就绪。我害怕迟到,也害怕在黑夜里穿过坟区,上早课的日子是一种煎熬,煎熬着我,也煎熬着我的母亲。

我幻想得到一个小闹钟很多年了,可是吝啬的父亲连三元钱一只的电子表都舍不得给我买,更加不可能给我买八元钱的小闹钟。我还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有能力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判断时间,况且要从熟睡的深夜醒来。凭借母亲的智力,她的判断能力并不比我高明。为了不让我迟到,不让我哭着跑着来不及吃饭就去学校,母亲经常只睡一小会儿就起来烧起一堆火,在那寒冷的夜孤零零地等待天际发白,然后给我做饭。可是母亲经常判断失误,她以为天就快亮了,赶忙给我做饭,等把我送到小伙伴家门口,在冰霜冻硬路面的死寂之夜将沉睡中的他们叫醒,被告知才一点钟,这样的情节重蹈了好多次。我不知道那些日子经常骂母亲和我是笨蛋的聪明父亲到哪里去了,我使劲回想还是捕捉不到一点信息,或许我真的发育迟缓,上一年级了仍然对身边之事没有完全的记忆

提到这些,我不得不批评一下中国的教育制度太没人性。我不明白这样的教育是在培养人才,还是在摧残天才,或者可以说它是在毁灭未来一代。在加上早课的日子,我们离学校远的同学早上天不亮就吃饭,直到下午太阳快落的时候才能到家吃第二顿饭,被饿得连走路的速度都放慢了。近年来,很多同学被检查出胃病,有的还相当严重,人们不理解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得胃病,我认为一种现象非常普遍的时候,那必定是有社会原因的。我很庆幸没有在那段黑暗的岁月落下病根,也没有因为上学的艰难而终断了学业。支撑我念完小学六年的支柱,是母亲的无数个无眠之夜,是母亲傻傻的守候,是母亲用尽全部心血的托举。

母亲现在神志不清,但她始终记得有个女儿在远方,她记得把好吃的东西留着等女儿回来。母亲犯病以来就有了许多空穴来风的意识,这种意识根深蒂固,任何人都动摇不了,她认为我要回老家工作,她准备了一些礼物要送给帮我调动工作的人。她还会半夜三更跑到路边等待从那里经过的小商贩,要买一些吃食等待我回家

我理解母爱的伟大已经太迟,我无法原谅自己小时候对母亲的责怪和嫌弃,她给以我最无私、最高尚的爱与呵护,我却把这爱当成了愚蠢。我当然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她现在精神错乱到不会按时回家吃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但她还会说我从小就很乖,没有让她操心过。母亲对待事物已经不清醒了,但她的爱一直都是清醒的,谁对她好她必然以更多的爱回敬,谁对她不好,她依然是有恨的。作为女儿,作为母亲最大的希望与牵挂,我无论付出多少都微不足道。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