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儿为邻

作者: 山静入柏2016年03月04日亲情文章

早上上班的时候,他在家门前的小巷里与儿子不期而遇。

他拎着黑色的手包埋头往西,准备到小巷的尽头搭乘公共汽车上班。这是他在奥运会期间第一次尝试单双号的日子去体验这种拥挤的交通工具。儿子朝他迎面走来,穿着昨天在家就穿在身上的那身T恤短裤,洒着双拖鞋,在街道上啪嗒啪嗒走着,脚下发出一种类似于一个不情愿的人有气无力的掌声。儿子的面孔迎着漫射的朝阳,面孔和他那褪色的T恤一样发黄。尽管昨天离开家里的时候他还叮嘱他刮干净了唇上稀疏的胡子。

他是第一次这样与儿子相遇——住得这样近——一条马路之隔——像两个熟人相遇那样打着招呼。

爸——”

儿子在即将走过的时候看见了他。他看见儿子一只手上用川菜馆带疑的黄色的纸捏着两根有气无力的油条。那油条的中部被他捏得很紧,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折成两截。另一只手边走边往嘴里送着一只吃剩的半截。但儿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切——他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他关切地停下脚步问道:“就吃这么一点?”

儿子点了点头。

他们就这样分手了。就如生活本身一样,他很想站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站不下来。快到小巷尽头的时候他才想到:儿子今天是以一个邻人的身份跟他打招呼;他现在并没有跟他们住在一起了。他在一丝若有若无的风中清醒了些:原来儿子昨天已经搬到了家的对过,单独起火了;他们成了友善的街邻。

想到儿在家里的时候由他妈叫醒、张罗着早餐,尽管不情愿,也不喜欢吃,但不管怎么也要比他花钱从这种不干不净的小馆子里买回的东西要营养、卫生得多吧。但儿子说那样的话他永远都不会长大。他要离开他们,不仅没有丝毫的留恋,甚至还显出几分急不可耐。

儿子在南城上班的时候,到了周末就像完成任务那样回家看看他们。因为远,他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一种分居。现在这样住着,倒真的让他有了一种路人甲和路人乙的感觉。他们将随时可能在小巷的街道或者附近的公园、理发店、菜市场遇见,就像今天早上的遇见一样。他们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单元,各自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付帐,就跟普通的邻居没有两样。而且他也会像外人一样办完事后自顾自地从他的身边过去。

想到这里,他忽有忧心悄悄。

在古代,男子在20岁的那一年会集体行冠礼,就是把头发梳上去,并且插一根簪子,头上还要戴个帽子,就是古代文字中的“夫”字。古人认为,男子20岁虽然已经成年,但还体弱、单薄,不能过性生活,因此叫“弱冠”。儿子早过了弱冠之年,他觉得自己早就羽翼丰满,早就该独立生活了。他曾经以节约的名义强制性地要求他在家居住,想不到儿子的反应竟然是那样强烈,逼得他只好作出妥协。

在他想来,家就是一个营建窝巢和人去巢空的过程。家庭成员一个个走拢来,然后又一个个离开去,总有栋宇颓危,炊厨空冷的那一天。

619路公交车大约一刻钟才来,奇挤,人皆呼热,可他却觉得彻骨寒意从脚下升起。他甚至在空茫里看见一只衰老的狮子趴在那里的湿漉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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