辘轳转动的岁月

2012年08月04日亲情文章

一眼土井,一条井绳,一把辘轳,转动过那个离我们现在越来越久远的年代。

——题 记

我是喝着农村的井水长大的,那时还不是家家都有井,一个村子有井的就那么几户人家,井也是土井,也叫笨井,但却是一个家庭荣耀的象征。小时候看着大人用辘轳打水,觉得很神奇很好玩。人们转动辘轳,变戏法一样收放着麻花绳子,水桶一会下井,一会上来,打捞起一桶桶清凉凉的井水,也打捞起那个清纯的岁月。水桶,扁担,是家家必备的生活用具。

我家没有井,庆幸的是我家的上院也就是我家族的四爷家有一眼土井,我们家族甚至外族人都来这里担水做饭、打水浇园,四爷家每天都特别热闹。清晨鸟还没叫的时候先听见狗叫,那是人们开始轮流打水了,勤快的人家起得早,天刚一擦亮便起了床,第一件事便是担起水桶去挑水,起得晚的有时便要排上一会时间,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一聊田里的庄稼,说说村子里的新鲜事,有时也谈论谈论孩子。有人喜欢晚上去挑水,白天忙完了地里的活,天黑回家来先把水缸挑满水,然后才开始烧火做饭。虽然有的人家早晨不用去担水,但也不会睡懒觉,地里的活是永远也干不完的。

夏季还好,挑水是件比较轻松的事,冬天就不同了,天冷对于农村人倒是无所谓,令人生畏的是井沿的冰,那时的冬天感觉特别冷,滴水成冰,辘轳晃晃悠悠把水桶绕上来,人要站在井边摘掉井绳的挂钩,然后把水桶拎到井旁,井的四周全是冰溜子,那是要加十二分的小心,一不留心恐怕就有摔倒的危险,最可怕的是掉进井里去,所以冬天父母是不让我们去井边的。

我也担过水,第一次是我偷偷去的,父母上班不在家,于是我也模仿大人的样子,拿起扁担,担着两只空桶去挑水,但桶就是不听话,晃晃悠悠不听摆弄,那么简单的工具怎么就那么不好驾驭呢,后来我便知道了什么是协调。因为个子小,没力气,所以我只担半桶水,趔趔趄趄担到家,也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虽然我父母是上班的,但我家也有地,那时工资低,一家老小日子过得也是比较拮据。小时候去挑水的冲动,可能是出于好奇,或者当作是一种玩耍,时间久了,我柔嫩的肩膀渐渐适应了扁担,熟悉了转动辘轳,习惯了扁担吱吱呀呀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像是再听一首儿歌。但是冬天父母是无论如何也不让我去挑水的,实在是危险得很。

赶上雨水的季节最好了,村子里的小河涨满了水,井的水位也上升高了,趴在井沿上,就可以看到水位,还能看见自己的脑袋倒影在井水中的样子,水面就像一个圆圆的镜子。这时可以暂时卸去辘轳,只要用一根绳子,把水桶续进井里,然后用力把水桶左右摆几下,水桶里就灌满了水,然后拉住用力拉住绳子往上拽,水桶就被提了上来。水桶离开水面那一刻是需要力气的,没有足够的力气拉不上来。我们小孩子去拽水的话,那就只能拽少半桶了。

夏季热,井里的水却凉快得很,喝上一口刚刚出井的水,那是又甜又爽。夏季的食品容易变质,人们便想出一个办法,在井绳上挂一个筐,把食物放在筐子里,转动辘轳把筐续进井里,正好挂在水面的上方,还要保证水面不沾湿筐子。井便成了天然的冰箱,靠它保鲜食物,保鲜那个生活的年代。

家家户户除了种地,还要侍弄菜园子,园子一般都在家门口附近。庄稼地主要靠老天爷赐雨,实在太旱的时候,就抽取大井或者水库的水来灌溉。菜园子要靠土井的水浇灌,浇菜园子的场面就像一场音乐会,四爷是最会唱打水歌的,别看他瘦骨嶙峋,却有着农家人的大嗓门,喊出一嗓子的粗犷豪放,他一边绕着辘轳,一边有节奏地高歌,歌曲是他自创的数字歌,还要配上人物和故事的缀语,听起来很有新意,虽然是一个腔调,不过也很耐听。村头村尾只要听到四爷在唱歌,就知道是他又在浇园子了。浇一回园子不知道要转动多少回辘轳,每次四爷从一唱到一百,然后还要反反复复唱上几遍。一桶一桶的水倒在水龙沟里,流淌成一条蜿蜒的小蛇,通向园子。园子里有各种青菜,一垄一垄的翠绿,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我们小孩子喜欢捣乱,在水龙沟流淌的小河里洗脸、洗脚、打水仗,有时也难免被大人训斥几句,可我们仍自得其乐。

四爷家的园子侍弄的最好,也许是近水楼台吧。每年春天的时候,四爷要去赶集卖各种秧苗。赶集的头一天晚上,要把园子浇透后,再薅秧苗,秧苗十颗扎成一捆,垄背上还要留下行距适当的秧苗,留待它结果实。我放学后经常去给四爷家帮忙,拔苗扎捆的活我也很内行。一捆捆的秧苗根朝下排成一堆,一种秧苗一个小阵营,为了防止干枯,还要掸上水,待到第二天去集市上卖个新鲜。四爷春季卖秧,夏天卖果,黄瓜、柿子、茄子、豆角、土豆,农家蔬菜一应俱全,四爷家的零花钱主要靠地里的出产。除了集日,四爷也挨村串巷去卖瓜果蔬菜,所以十里八村的人都习惯了四爷的吆喝声,人们都夸四爷种的瓜果好吃,因此四爷得了一个外号“甜柿子”,为这个“雅号”,四爷家的小姑还和人家打了好几回仗呢。四爷家七个姑娘,没有儿子,这么一大家人,全靠四爷、四奶的双手支撑着。为了供孩子们上学,四爷家除了种地,还做点小买卖,四爷卖过碗砣、凉粉、羊杂汤、混沌等,四爷做的碗砣是有名的,价钱也不贵,赶集的人喜欢买上一两块碗砣,拿回去犒劳家人。四爷家的水井还真是没少出力。

我见过农村人的手,我的一双手也侍弄过庄稼,但像四爷那样的手让还真是少见,更让我敬畏。如果说他的手让岁月打磨得都是老茧,那没什么新奇,由于长期的劳动,四爷的一双手就像两把钳子,坚硬、耐磨、有力。冬天,四爷长满老茧的手上裂开了小孩嘴一样的口子,看一眼都让人揪心,而四爷却满不在乎,照样下地干活,上山砍柴,我最看不下去的是他拿起麻线绳穿上针,缝合手上裂开伤口的一幕,现在想起来我的心还有一种针扎的疼痛。

四爷家的井旁有几颗桃,长势喜人,每年都结很多桃子,桃树下是我们小孩子经常光顾的地方,在树下纳凉,玩耍,更是有所期待。待到桃子熟的时候,我们总是守在树下,四奶经常摘桃子给我们吃,那时能吃上桃子,可以说是件很幸福的事了,就是现在回味起来,还余香满口。

四爷家的那眼水井不但养活了他们一家人,也养活了我们大半个村子的人。饮水、浇园、种田,都离不开这个土气的水井,后来人们的生活渐渐好了,人们不再用辘轳打水,在井上按上了水泵,如此一来,人们用水就更方便了,辘轳虽然废除了,但它转动的那个岁月人们至今难以忘怀。

现在想来,我生在农村,在农村长大,这是我人生积淀的一笔厚重的生活财富。如今我喝着城市的自来水,享受着温室里的空调,居住在花园小区,但我却时常梦回老家,梦回乡村,梦回童年,乡村那段生活经历虽然是一本翻旧的日历,但我觉得它仍有新意,它是我今天一直像孩子们讲述的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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