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的路有多远

作者: 李汀2016年02月18日散文随笔

写完系列散文《农谚里的村庄》,我的心被记忆里的村庄掏空了。我要回到故乡去。回到故乡那一天正是初秋,天空宁静,一只老鹰盘旋在高空,一点一点移动,好像这么多年它都一直未曾离开过高空。田野沉静,老柿上挂着红透的柿子,空气在一点点变甜。山路清静,风是山村的精灵,只有这风还在村庄到处表演、四处转悠。多少年前回到故乡,老远有黑狗、黄狗迎我,亲我的手,亲我的脚,然后一个熊抱跳到我的怀抱里,舔我的脸。完了,还要跑在前面跳来跳去为我带路。

可是,这一次我回故乡,村庄这么的寂静,我还没有见过。我故意把脚步在山路上踱得山响,我想要告诉山村的那些小动物们,我回来了。没有谁理我,只有母亲在村口像一棵老树,用不多的树叶和枝条,迎接着飞回家的鸟儿。母亲看见我,好像是什么把她浑浊的眼睛一下子擦亮,母亲使劲摆动手臂,向我招手,我大声向母亲喊出了:“我回来了。”

我的喊声像一声宏大的钟声,一下子击破故乡的那种寂静。仿佛是一夜的功夫,我的故乡变得如此寂静。寂静是可怕的死亡,难道我的故乡死了?

母亲知道儿子的口味,进屋母亲已经把早已做好的包谷珍珍饭端上桌,一小碟青椒拌蒜泥,一小碟泡菜。母亲默默坐在我身旁,看着我,眼睛闪着光,我一边吃着,心里那个温暖被一点点燃亮。我依着门框,望着夕阳里的山村,突然,眼睛一亮,何不把母亲做给我的一道道美食写出来,于是,第一篇《豆花珍珍饭》在我回城的一个晚上写出来了。

后来,我陆续写了《酸菜杂面》、《酸菜面鱼儿》、《荞面软面子》等,写作的那些日子里,我像是被猛然唤醒一样,我又像是猛然摇醒故乡一样,沉静在一种精致和珍贵的回味中。这种回味让我无限快活、无限激动,我仿佛清晰地活在那种稳妥而温暖的故乡气息中。我被生活中的细节感动着,滋养着。这种富有震撼力的滋养方式,让我彻夜难眠,让我一次又一次回到故乡。

我的文字更多是呈现故乡那些细小而琐碎的事物,我没有高超的表达形式,只有用这些最粗粝、最简单的方式来表达和发现。许多时候,我陶醉在这种琐碎的事物中,一次又一次感受着抵达内心的那种暖意。这暖意于深夜悄悄抵达,在我的心田蔓延成片,花开成势。可以说,我痴情地把自己的胸怀打开,只为能够一次又一次抵达故乡的内心。我始终坚信我是故乡流落在外的一个孩子,我终究要回到故乡去。

我在这么些年里,一直在寻找回到故乡的方式。可是,我一次又一次回到故乡,除了在空旷的田野里站站,在长满青草的山路走走,我再也找不到其它方式。生活就是一颗豌豆,一不小心就骨碌碌滚远了。在这种回味中,我以为我找到了回故乡的方式,我以为我的这种方式是一种快乐的旅程。可是,我又一次错了,虽然这种回味把我唤醒,唤醒的过程却是异常的艰辛。我异常害怕轻易的回去,简单的表达,故乡的母亲不接受。

于是,我要在内心无数次问母亲,这是母亲要的吗?这是母亲给的吗?从小跟母亲交流很少,我和母亲在一起,更多的是沉默。我看得出来,母亲很想跟我说说话,特别是我从外面回到故乡,其实我自己内心也很想跟母亲说点啥。可是,母子见面说什么呢?

这一次,我找到了与母亲最亲热的交流方式,母亲的每一道美食,其实都是用心、用爱在烹饪。我想我的心,一直都能感受到那一道道美食的营养,我也能够感受到母亲的爱。有时候面对尘世的喧嚣,面对身体的隐痛,我还能保持那么一点淡然和安定,于平静中予以热忱,于繁杂中遵行质朴,得益于母亲美食的滋养,得益于母亲的精神食粮。由此看出,对于这一次的写作,是我最神圣的劳动。其实,我还想说,这一次的写作,是母亲的写作,是母亲一辈子的作品。我只是一个虔诚的记录者、叙述者。

我在这种记录和叙述中兴奋着。没有想到的是,这种记录和叙述得到《岁月》、《鹿鸣》等杂志的肯定,发表了部分文字。甚至在好友骆驼的张罗下,《西南商报》不惜版面,开辟专栏连续三四个月登载,并刊发云兮先生《沿着味蕾的小径还乡》的评论文章,我知道,这都是对我故乡母亲的赞许和肯定。他们是被我故乡母亲感动的。同样,我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申报中国作家协会2014年重点作品扶持项目的,更没有想到的是,在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的大力推荐下,我的这一系列文字以《好吃在民间》作为了全国仅有的三部散文作品名列其中。我想,这是我几十年来孕育的一次与母亲的深度交流。

我同样沉浸在一种感动中。从我故乡走出来的80后青年画家、博士研究生张剑先生懂我,为我的文字配画。他的配画是我文字的味道,故乡那种细密、那种自然、那种舒适,以及那种隐秘、那种苦涩、那种褶皱,他都懂,他都能很好的表达出来。他的配画比我的文字精致和安定。

对于故乡,一直在我的心里往返,我也能实实在在感受到它的存在,也感觉到离它最近。因为故乡还有母亲在,还有那一道道美食吸引着我。我知道,其实这么多年,通往故乡的山路一直在我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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