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海

作者: 贺晓林2016年03月22日情感日记

家乡人爱看戏,就象吃踅面离不了猪油辣子。

为了一台戏,可以赶十几里地。中午饿了,一碗油烘烘的踅面,要不蹲在戏台角下啃个冷蒸馍,口袋里装几只辣椒或大蒜就着吃。看了午场,还不过瘾,干脆撂下地里农活坐在台下等着晚场戏开演。

那个年代朴实的庄稼人,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苦耕劳,在农闲时看上一台大戏,那种喜悦比过大年还高兴。爱看戏,更爱唱戏,而且绝对是在骨子里的爱了,所以,那个年代,村上也就有了各具情态的戏痴来。

我巷里有个喜娃,算得上是个戏痴,一提起戏,那可是发了疯的爱呀,可他就根本就不懂戏,嘴里总有哼不完的“滴溜当啷”子,唱一些他都弄不懂意思的几个字。

喜娃有个习惯,只要掂上农具出了老城门他就喊上了,还多得唱个旦角戏,《三滴血》里小旦的几句戏倒被他唱的有滋有味的:“未开言来珠泪落,叫声相公小哥哥……”他眼睛睁的圆圆的,脖子伸长长的,嗓子更是压的细细的,要是再跟上几个年轻的媳妇娃,他就越发地卖弄自己了,骚情、妞捏、夸张的面部表情不说,总还使个小动作,那屁股和那老腰身拧的呀!也分不清哪里是腰?哪里是胯?

“看看看,毛老汉了,一脸胡子毛,咋总还爱唱个昆角戏。”

“老怂就不正经,老咧还俏俏呢,锄地没劲,唱起戏来那沟子拧得生欢。”

不知谁家胆大的婆娘子在他那拧得正欢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却见他更加得意地连蹦带跳。其实他就只会唱这几句,一唱就是多少年,而且每次还都是那样的自我陶醉着。

巷头第一家,住着位近八十多岁的老人,年岁大了,村里没几个人知道他老人家的名讳了,他家辈分高,有叫他“海爷”,也有叫“海姥爷”的。

一天,喜娃和邻居们又要下地了,出了老城门,就拐到海姥爷家的院墙下。

“喜娃,扯两嗓子吧,好几天都没听你叫唤咧,有点不习惯。”

“有啥新段子来一段,别老是小哥哥老哥哥的,有吗?”

喜娃也想卖牌一下,几天都没唱了,嗓子确实有点痒。

“好,就唱个么,前几天电视放了刘易平的《辕门》,我听了几句给你们唱唱。”

“我的娘听一言肝胆气坏

把儿父推营门要找头来

你的儿杨彦景三魂不在

忙跪倒八个子两个裙才

清早间只看到日出东海”

“喜娃呀!你唱的看到日啥海呢 ?”有人问喜娃。

“日出东海,太阳从东海升起呀”喜娃再解释说。

“日出东海?”

“哈!好一个日出东海”

“哈! 哈哈 !唱得美,好戏,你再敢唱一句?”

喜娃叔得意了,又来了句:“清早间,只看到日出东海哎嗨哎嗨吆……”

突然,只听得“哐”的一声,海姥爷家的大门重重的撞开了,还没等响声落稳,气冲牛斗的海姥爷已经跳出家门,他满脸通红,额头的青筋暴的老高,脚上蹬一只老布鞋,另一只却在手里提着,他一阵连跑带跳,嘴里骂着:“你个小崽娃,叫你怂唱” 顺势扔出手里的鞋。“啪” 的一声,一只老布鞋甩在喜娃叔的屁股上。

“叫你唱!叫你还唱!小猪崽娃子,你个猪夿哈的。”海姥爷不歇气的叫骂着。

“咋咧!咋咧!好爷哩,你老咋喋我哩?” 喜娃叔跳着、躲着,大家却笑着。

“你还看到‘日出东海’,我道看见日出你娘的脚,你个小猪崽娃子,你,你再唱一句看看。”

看着喜娃叔挨打,大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看把几个年轻媳妇撂了肩上的农具,捂着已经笑疼了的肚皮“哈哈哈”,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旁边的顺喜伯说了:“好喜娃哩,清早间直跪倒日落西海你咋唱成清早间只看到日出东海,跪到和看到,西海和东海就不是一回事么,人家海爷的大名就叫东海,你不挨打才怪呢。”

“我以为!看到太阳出东海哩,谁知道、他、他老人家叫东海呢。”

“记着,是直跪到日落西海,你再敢唱日出东海,看我不敲断你娃那狗腿。”海姥爷说着捡起他的老布鞋回了家,看得出他也并非是真生气

海姥爷的大名叫“东海”,可喜娃并不知道。从此,再没听到喜娃唱那句戏了,再若唱,也仍然是他唱不够的旦角戏:“未开言来珠泪落,叫声相公小哥哥……”

要是有机会来我村看看,没准还能听一段喜娃叔的唱腔呢,不过声不细了,屁股也不拧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七十开外的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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