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春在走过

你一直都住在高楼里，出门所见到的只有紧闭的他人的铁门，所以，你不知道，现在外面已经是春天了。你住久了城市，只看到灰的水泥，黑的钢铁，你看到的裁剪整齐的乔木不过是工人的作品，只有规则划一的整齐而没有灵性。不，那可不是春天。

你拘在窗内太久，外面猎猎的风吹了一宿，还有城市里车流的喧嚣。你打开窗，风把你一浪一浪地亲吻，你闻到风里的暖意，还夹杂着化工厂腥臭的气息。那可不是春天。如果你站在窗前，或许，你可以看到你窗外的窗内许多人都站在他们的窗前，然而，你们彼此陌生，互无兴趣。你们可以眺望天边远处千里万里渺无所在的虚空。然而，那不是春天。

我暗笑，也可怜你。因为你知道季节的变换，却不知道那已变换了的季节。融化的水依旧污浊，你也看不见努出绿意的草木。

春天在哪里呢？

你可曾嗅到过泥土的气息？你趴在地上，挖开草根，仔细看，然后把你的鼻子贴近泥土，什么味道？清香，一种沁渗肺腑，吸之不竭的清香；潮湿，似有凉意却温如醇酒，闭目凝神，你的心胸也宽阔起来。你可曾感触春风的吹拂？就是，在晚上，你闲来无事的时候，你约你亲爱的人一同外出，不用走远，就在田间绿荫里。一切静里都暗含着动，一切动里都藏着温柔。前方幽远的夜色里，是谁家牲口的铃声？

我暗笑你，可怜你在钢筋水泥的笼里，你未曾识得东风面，裁剪修饰的万紫千红也不是春。你可曾折下春天里的第一枝嫩柳，可曾用牙咬断树皮，听笛声在春风里吱吱地吹响？你嘴边可还留着柳枝涩涩的香味？你可曾与弟妹们一起去树下土里拿小铁铲寻找“黑老婆”、“红媳妇”？还有，你可曾在傍晚被那些鲁莽飞行的家伙们撞疼过眼皮么？

是风把人的衣服一层层的褪去，你不再好好地穿衣服，袒着胸，露着肩，你不在乎娘喋喋的骂声。你的书包都是拎在手里，和伙伴们一边跑一边抡。放了学，太阳还老高。平坦酥软无际无涯的平原就是你们竞技的擂台，哭了就哄，笑了就骂。你发现无论你怎样的奔跑都有用不完的力量，奔跑，你们就一直狼嚎着奔跑，撕破了衣服，裂坏了娘纳的布鞋。夜色苍茫里，你听见邻居大爷的嗔骂声：“兔羔子，还不快点回去！”你向他投石块，投了就嗨呀叫着笑着往家跑，你投了么？你向那个或这个，无论村里的哪个老人调皮了么？油灯下，土炕上，你娘为你缝衣服了吗？你听见娘说“白天游四方，晚上缝裤裆”了吗？

春雨下起来了，你听见外面噼噼啪啪的声响，亲切得很。你就知道，因为这雨，虽然明天星期，你也不用下地干活了。雨把村子笼罩在雾里，街面的泥泞让各人都安坐在家里。然而，你爹的好友不是去串门了么，你没有被派去打酒打酱油么？就是那么个春天，就是那么个下雨的日子，就在细雨如织，小雨如烟的村落里，各家的炊烟都升起来了，在雨中更浓，向上袅娜得更舒缓。

我闻到娘烙咸食的葱花香味了。我是不是被浮躁拥挤的信息社会刺激麻木了心灵呢，否则怎会想起了那些久远的事？请你不要走，不要匆匆地走过，不要老想着无止无休的目标和业绩。我想请你停下来，就那么一会儿，既不要把网页匆匆地浏览，也不要把手机掀来摁去，趁着春光旖旎，赶紧和亲爱的人，和孩子去田野里享受那自然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