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2010年12月12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母亲最近总是念叨住在瓦房店乡下的姨妈,为了满足她的心愿,我决定带她去看看姨妈。好些年没有见到姨妈了,心里也经常会想念她。小时候在她老人家身边度过我童年的大半个时期。

记忆里的姨妈家很大气,三间宽敞的青石大瓦房,两侧厢房。在厢房两侧,有两颗大枣树,虬枝一直伸向房屋顶上,秋天的时候,红红的大枣就会密密麻麻的散落在屋顶上。远远望去,红彤彤的一片。从正房一直伸展到街上有一条长长的廊道,廊道里摆满了千奇百怪的花。廊道两侧有几亩肥沃的土地,种的是郁郁葱葱的时令蔬菜。

那时候姨妈一家在万宝镇吴加屯是很有名气的,家底殷实,虽说孩子多,但是日子过得也很红火。姨妈是个既好看又泼辣的女子,笑起来像百灵鸟唱歌。姨夫个子高高,嗓门大大的,外号叫大喇叭。是瓦房店某水泥厂的厂长。记忆里的姨夫总是在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毛巾,下班的时候,自行车筐里会装些饼干糕点之类的小食品,我就站在廊道的尽头,边玩耍边盼望早点听到叮铃铃的声音。在那个物品奇缺的年代,有很多人家都吃不饱,在姨夫家里却经常能吃到白菜猪肉炖粉条,油炸丸子。表哥表姐们也待我不薄,什么瓜籽啊糖块啊没少让给我吃,吃得我乐不思蜀。在那个年代,想念母亲的滋味被这些丰腴的吃食抵消了许多,姨妈一家给予了我一段难忘的快乐时光。

自入秋以来,我居住的小镇天气就没怎么好过,今天却不同,天气响晴。汽车一路飞快,妈妈的情绪似乎一直很亢奋,一路上不断的絮叨在农村和姨妈一家的往事。在妈妈的絮叨中,大半天的光阴很快就被汽车甩得无影无踪。车很快就到站了。下了车,五表哥在迎接我,小时候自命飞虎队队长的表哥,已经是个皱纹爬满脸膛的庄稼汉子了。不过看起来很精明能干,留着灰蓬蓬的寸头,耳朵上还夹一根香烟。土色的脸带着有些疲倦的笑容。似乎还刚刚从田地里出来。也难怪,这个时候正是庄户人农忙秋收卖玉米的日子,耽误一天,影响不少收入呢!

在表哥地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姨妈家。出租车刚刚停下,姨夫和姨妈从屋子里走出来,姨妈已经头发花白,姨夫也佝偻着身子了。俩位老人看见妈妈和我,已经浑浊的眼睛湿润了。姨妈拉住妈妈的边哭边说手说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怎么不来看我啊!而姨夫嗓门依然很大,还亲热地摸了一下我的头。我无法听清他说地是什么!表哥告诉我,说姨夫脑血栓并发症,几乎失语了。现在,一看见过去的老人儿就激动。

跟着姨妈走过长长地廊道,我打量着四周。小时候廊道两侧都是葡萄架,在廊道下走过,几乎看不见天空,满眼都是紫溜溜得大葡萄。现在廊道的葡萄架子稀稀拉拉,几串葡萄无精打采得悬挂在架上。廊道两侧的地里,干干巴巴得几棵白菜和萝卜取代着以往菜地的繁荣与葱郁。还是三间正房,两侧厢房。在周边大片新楼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破旧与孤单。房子墙皮已经斑驳了,青石板上长满了黄黄绿绿的爬墙虎,我记忆中的年轻挺拔的房子,已经跟随它的主人,一同衰老了。院落的秫秸堆里,一只脏兮兮的小灰狗呲牙裂嘴的朝我叫着。三四只秃尾巴母鸡,惊慌地打量着新来的客人。姨夫嗓子里呼噜呼噜的,好像是招呼我们进屋。我感慨世事的无常变化,它残酷得把一个意气风发的壮年汉子变成耄耋老人!

屋子里面的墙壁,已经看不出白色了,墙上画着五颜六色得笔道道。一看就是幼童所为。以前的姨妈多么爱干净啊!年年粉刷墙壁,虽说住在农村,却是窗明几净的。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了,最抢眼的是墙上粘贴地几代孩子的婴儿照。不管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一双双懵懂的黑眼睛无一例外的直视着这间老屋子。发黄的老照片,光影流动,我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这间老屋承载了多少厚重的爱与眼泪。老屋到底还能负重多少呢?我听到了它重重地喘息声。

姨妈蹲在灶坑边用树叶子烧火,黑黑得浓烟呛得她眼泪簌簌。灶间的碗架柜被烟熏油浸得黑亮黑亮的。透过柜门,仍能看见那么多老式的大碗。曾经一碗碗的包谷饭、猪肉粉条子,到底养大了多少个孩子呢!

这时,我听到隔壁那家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姨夫比比划划,是说邻居家新盖地房子起房梁了,要去随礼。表哥劝阻他岁数大了不需要再去走人情了。姨夫激动得大声骂着表哥,拿起钱生气地走了。我能够猜到姨夫说了什么,真的,我猜的一定对。

姨妈做好了午饭。表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走了,只剩下姨妈陪着我和妈妈。还是老习惯,大盘子满满的。饭菜说不上可口了,只是因为这大半天的颠簸,肚子早就咕噜噜的饥饿了,所以只想着填饱了。以前姨妈做的菜很好吃,村里请客杀猪,都要请她和姨夫去掌勺。每次回来,姨夫的手里都会端着一盆煮好的猪血肠,我和表哥们等不及烩到酸菜里面,拿上几瓣大蒜,就香喷喷的吃上了。

吃罢饭,姨妈的外孙女从外地回来了,她抱住姥姥亲昵,让我心里感到暖暖的。姨妈的耳朵已经聋了。和我们闲聊的时候,必须大声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才能得到一句正确的回应。聊了一小会,姨妈看起来累了,躺在被垛子上闭着眼睛,外孙女轻轻的给姨妈搭了个衣衫。这时候在邻居家吃过饭的姨夫也回来了,他比划着手势,大声告诉我,吃了很多好东西。还兴奋摇醒姨妈,不知道说些什么。大概是说起房梁那家的声势排场很大吧!姨妈茫然的摇摇头,指了指耳朵,继续闭上了眼睛。深秋的阳光暖暖的照进这栋老房子里,姨妈的白发在阳光里熠熠生辉。看着这一切,我快步走出屋子,哽咽无语。我曾经年轻美丽的姨妈啊!就在这逝水一样的日子里,熬尽了一个母亲所有的旺盛体能。

岁月流年,在这间老屋里,承载过姨妈一家太多的欢乐与苦痛,老屋老了,姨妈和姨夫都老了。却没有哪个子女愿意承担衰败了的家业,没有人肯再去修复一下老屋,甚至是修复一下年老的父母沧桑简陋的心。但在我尚且年轻的心灵里,却对住在老屋里的姨妈和姨夫有着温暖的感动和淡淡的忧伤。想必是对时光和生命的敬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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