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相伴那年月

作者: 冯兵绪2017年04月13日来源: 邢台日报优秀散文

近晚,一锅热气腾腾的红薯出锅了,随即招呼左邻右舍都来品尝这新鲜红薯。7月的一场特大洪灾把家家户户的红薯一冲而净。好在老天眷顾我,三百多棵红薯还给剩下五十来棵,刨回了满满一大篓,谁见了都极为惊叹!

取一块大红薯,在碗里捣碎,撒一把炒面搅拌在一起,顿时,薯香与面香袅袅弥漫。小儿也大感稀奇,抄一筷子入口,津津有味:“爸爸,真好吃!你们小时候就常这样拌炒面?”我点点头。小儿的一句话,将我拉回到那一段与红薯相伴的年月——

时序至霜降,生产队即发动全体社员开始刨红薯,于是,各个生产队的场院里便陆陆续续堆满了红薯。需要入窖冬藏的红薯,霜降前务必刨回入窖,以便来年春天用于暖炕育秧苗,否则,过期就会烂窖。所有的红薯也得在霜降前后刨回来,因为霜降后五天即要采摘柿子。这两样东西的收回不能互撞,以免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每队刨回来的红薯隔三差五就要分配一次,便于家家户户及时处理,特别是孩子们早盼着馏一锅红薯吃个肚子圆呢。那几天,各队场院里比过庙会都热闹,你来我往,篓背筐挑,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家家户户也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背回家的山药也得及时处理。个头不大不小,没有受伤损的红薯要选出来,放进地窖或炕洞里冬贮,用来熬过这漫漫的冬天;有破损的,挑出来洗干净,先馏上一锅或煮进饭锅里,让孩子大人吃个痛快;个头小的乃至指头粗的,挑选出来上锅馏熟,提到房顶上晒干,做成“红薯干儿”,到春天煮进米汤锅里再过一把红薯瘾;而那些个儿大的红薯,冲洗干净,再用机器磨碎,淋出其中所含的“芡”——也就是淀粉,我们这里叫做“淋芡”。

在村里没有购进磨芡机器时,大伙儿就用传统的“手擦子”。手持红薯一个个在“擦子”上擦成碎沫儿,再用布缝的小袋子把红薯碎沫儿装起来,使劲挤出水分来,倒进大水缸里。待第二天,舀出缸里澄清的汤水,剩下即是白生生的芡。用铁铲子铲出,端到房顶上晒干,即是红薯的精华——芡粉。芡粉碾碎过箩,到数九寒天用来做粉条。在刨红薯的那段日子里,每天晚上,奶奶们、母亲们都在油灯下不停地“擦”红薯,爷爷们、父亲们都在不停地揉搓红薯碎沫儿,一直忙到夜半更深,甚至鸡叫头遍。第二天,家家门前流出淋芡的清汤,户户屋顶上晒满洁白的芡实,好一幅迷人的盛景!

这种淋芡的方法太过于原始,又累人又费劲。之后,村里购进了磨红薯的粉碎机,用柴油机做动力,粉碎机里直接装有筛碎沫儿的箩片,这样可以一头出渣,一头出芡水。那时,大舅是村里的柴油机手,负责每家每户磨红薯。于是,机器前围满了孩子们,为了伙伴们的安全,大舅让我负责,不许任何人接近传送带。但伙伴们可以负责领取自家及邻居的排号签码,以便大家不争不抢,有序进行。还可以帮磨芡的每家每户抬篓提篮,提桶倒浆。大舅每次都在柴油机的水箱里悄悄煮上几个红薯,并由我负责奖励认真听话、积极帮忙的小伙伴。

这种粉碎机的运用,大大减轻了家家户户淋芡的劳动强度。更好的是机器就安装在场院里,因此需要磨成芡的大个儿红薯也不用背回家了,在场边的水渠里冲洗干净,直接上机器里去粉碎。家家户户又各自在场院四周找好一个地方,铺上玉米秸秆,将双层塑料布罩在玉米秸秆上,一头用绳子绑好,另一头撑开,将磨出的浆液倒进塑料袋里,然后再用绳子绑好。待第二天早上,来到场院里,解开塑料袋子的一头绳子,稳稳当当把澄清的水汤放出来,再铲出芡实,直接担回家晒到房顶上。这样的机器操作可让奶奶、母亲们笑逐颜开了。磨完了芡粉,母亲们即开始忙着晒芡粉,馏小个儿红薯,晒红薯干。赶紧晒完这些,腾出房来,就该迎接柿子的到来。

孩子们也不闲着,拿上篮子,扛上镢头,到地里找漏下的红薯去了。三五成群,你追我赶,或西沟,或高硇,或旮旯,或窑沿儿。那些栽种红薯的旱地,都有伙伴们的身影。若是条形梯田,便每人一条地;若是大块田地,则每人一头,向中间进发;或地少人多,则按地块大小按人分配。伙伴们挥动农具,刨出一道深壕,高举起镢头,一下一下仔细深挖。谁挖出一块大红薯,高高举起,欢呼雀跃;谁发现一嘟噜遗漏的红薯,则更令所有的伙伴围拢观赏,作为谈资,传遍街坊邻里,令所有人欣喜。

伙伴们都希望满载而归,并且找出大个儿的薯块,这样好回家拌红薯炒面了。吃红薯拌炒面,大个儿的拌出的炒面才好吃。而家里大个儿的红薯都去磨芡了,谁家也舍不得留下大个儿的红薯煮着吃,只有拣回来的红薯才舍得煮进锅里,用来拌炒面。这种吃法还是我们南街黑爷“发明”的。捞一块大个儿的红薯在碗里捣碎,撒进炒面拌起来,又甜又香,别样地爽口。大家伙儿纷纷效仿,霎时过足了“红薯炒面瘾”。

就这么一冬天,米汤锅里煮进红薯,大铁锅里馏着红薯,甚至灶膛火里焖着红薯,煤火炉口扣着红薯。那年月,有红薯相伴,真好,因为有它,不再饿肚子了。

走过了红薯相伴的日子,走进了新生活,可如今,丰富的食品再也吃不出当年红薯相伴的那醉心滋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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