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逝去已久的亲人

作者: 思逸2016年08月11日情感散文

十年之后,我终于有勇气,或者说,有胆量来到这里,烧一些纸钱,像旁人一样念叨着,“你在那边买点好吃的,别怕花钱”。我清楚的知道,这绝对不是迷信,只是情景所致,或者自我安慰而已。

旁边的柳树已经抽出嫩条,而你坟上的两棵槐树还是光秃秃的,也好,春天能多晒一些太阳。

最近,总在梦里见到你,没有说话,就那么安静的看着我。跟妈妈提起这个事情,妈妈说:“快清明了,你大爷对你最好,怕是想你了吧。”

“大爷”这个称呼,十年没叫过了。

还是恍惚能记事的时候问起爸妈,“为什么这个老头会在咱们家,他没有儿子养着吗?”妈妈把我拉到一边:“这是你爷爷的大哥,没有孩子,所以和咱们一起生活。”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矮又黑的小老头,但小孩子的心思总是不会集中在一个事情上,所以,几分钟之后也就忘了,更何况这个小老头从我出生就一直生活在我家,而且,不会走的时候,他总是抱着我,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听家里人说的。

能够清楚的记住事情之后,“大爷”就占据了儿时时间的大部分,爸妈白天忙,没时间,我就在大爷的周围晃悠。更正确的说,是我跑到哪,大爷跟到哪。三四岁的孩子精力多充沛,哪里是六十多岁的老头追得上的?所以,总是我在前面跑,后面传来“慢点,看着前面的石头,哎呀,别摔着了……”的声音,而我,似乎总是以为这样更有乐趣,而跑的更欢。

多年以后,初长成人的我想起这样的事的时候,惭愧总是涌上心头,总是想着,如果不是天天那么辛苦的追着我,或许身体就不会变得那么脆弱。

也许在农村没那多讲究,从来也不会尊称为“您”,什么时候对话都是“你”,但也没有理由的觉得,“你”其实更亲密。所以“大爷”就变成了“你”。

一直不知道你有个“百宝箱”,直到上了学。

那个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大人都会问一个相同的问题:“想上学吗?”学着别人家孩子的乖巧样,很违心的说着“想”。事实上,我的想法是“我才不愿意去上学,在家跟大爷玩多好。”

可是,上学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那天,大爷带着我去学校报道,路上不停的跟我说,上学了有很多小伙伴一起玩。我拉着你的手,一万个不愿意。

幼儿班的事情已经忘的七七八八,更不用说上学第一天了。只记得晚上回家,大爷在门口迎着我,抱我进屋,放在炕上,转身打开那个暗红色木头箱子,从里面拿出几颗糖果塞到我的手里,说是奖励我上学第一天表现良好,我不知道原来这个不起眼的破红箱子里,装着这么好的东西。

第二天,大爷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灰色的,如土豆一般,外表还毛茸茸的,大爷告诉我这叫猕猴桃。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最好吃的就是我们家院子里那棵树上的苹果。

……

想起来都是些琐碎的事,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值得一提。那么多年以来我也是这样认为,但总该找个时间纪念一下,我无比重要而失去已久的亲人。

越来越习惯上学的日子,伙伴之间戏耍欢愉很快替代了大爷陪伴的乐趣,依赖似乎只剩下期待每天放学大爷从百宝箱里拿出的东西。

请原谅我儿时的“喜新厌旧”。

越长大,离你越远。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已经长成个大孩子的时候,大爷的头发越发花白,后来,索性剃了光头,却依然掩盖不住已经白了的发根。

初中远在十几公里以外,所以住校成了不得已的选择。冬天里,宿舍没有暖气,每天晚上最不愿意做到事情就是钻进凉的刺骨的被窝。放假回家总会抱怨,爸妈无动于衷,而大爷,也不言不语。

然而,第二年的冬天,我收到了大爷给的一条巨大的毛毯。用现在的专业术语来形容,那叫珊瑚绒,软软的,暖暖的。后来,妈妈说,这条毛毯是大爷这一年挖药材换来的。

七十几岁的人,每天背着镐头,漫山遍野的寻找一种叫做“柴胡”的药材,就为了给我买一条过冬的毛毯。我不知道,老眼昏花的大爷是怎么样一棵一棵找到那隐藏在杂草中的柴胡,不知道他为此栽了多少跟头……

下定决心等我挣钱以后一定会给你买最好的东西,但很可惜,没来得及。

这条毛毯毫无疑问的成了大爷留给我的唯一纪念,现在,还完好无损的为我服务。

就在大爷送我毛毯的那个冬天,他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

那个夜里,全家人不敢合眼,凌晨三点四十,妈妈从大爷的屋子里出来,走到我们的屋里,对蜷在炕上的我说:“大爷没了……”我想我是没有任何表情,机械的披上衣服,忙乎者之后妈妈告诉我的事情。

那一天,家里忙的乱七八糟,没有人顾及我的感受,连我自己都无暇顾及。从知道大爷走了的那一刻起,到大爷下葬,我没有踏进过他的屋子,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在外面忙东忙西,却不知道到底忙些什么,脑子里总是出现大爷颤颤巍巍的身影--手里拿着镐头,上山挖药材。

妈妈说,最对不起大爷的是没能把他埋在他喜欢的地方。那个地方,我知道,是在一座山上的一片山楂园,以前每到秋天的时候,我都会跟着他去那里摘山楂。

但,总归是给大爷找了个好地方,山水相依,冬天阳光明媚,夏天,绿树成荫。

晚上,我在你住了半辈子的炕上辗转难眠,老一辈人说,去世的人的屋子不能空着,可我觉得一切跟梦一样,你其实根本没有离开。

现实终究是现实,不过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冬暖夏凉的地方,尽管与家之间只隔了一个小山包的距离。

每一年妈妈都说,去给你大爷上上坟吧,我都含混而过,妈妈也不再劝说。

十年之后,我终于说服自己来到这里,看看我失去已久的亲人。添上净土,换了新衣,愿在天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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