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年馍

作者: 王小强2016年02月04日生活散文

过去,西府农村最具忙年气息的象征就是蒸年馍,它是乡亲们春节前必做的一道功课。

儿时,祭灶一过,母亲就和村里的婶子们张罗蒸年馍了。今天你蒸,明天她蒸,左邻右舍互相帮忙。远远望去,村庄里家家炊烟袅袅,老远就闻到幽幽的馍香,如洋槐花一般清甜。倘若落点,村子就更美了:院落里雪花飘飞,屋内人们又说又笑,蒸笼上热气缭绕,村庄愈发静谧、祥和。

那时,家家户户都蒸年馍,且蒸得多,放进铺着干净麦草的瓦瓮里,能吃到元宵节前后。对年馍,家乡人不说够不够,说多多益善。年馍蒸得越多,吃的时间越长,来年第一锅馍馍蒸得就晚,寓意生活富足,日子红火。

蒸年馍时,厨房里总充满神秘的气息,灶爷神龛红烛闪烁,燃着香;厨房门上挂根红筷子,提醒来客正蒸年馍呢,可别冒失地闯进来。奶奶叮嘱我们,出进不能吆喝,直到最后一锅年馍顺利出笼,才解除“警报”。

蒸年馍很辛苦,但每年母亲和奶奶都乐此不疲。头天晌午,母亲就拿擀面杖碾碎用新玉米面拌成的酵子,盛一大瓢温水化开,倒进一个大铁盆里,添上细白的麦面,搅拌均匀,随后添满温水,放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发酵。

酵子是奶奶深秋酿醋时拌下的,刚磨的玉米面拌的酵子特别利。天快明时,酵子就发醒了,冒出一股股清甜的玉米香。母亲赶忙起床“起面”,一大盆酵子往往要起八九盆面,要蒸整整一天。母亲把起好的面团倒在案板上反复揉,直到面团揉光泛亮,随后抹点清水,放入面盆的面团湿漉漉的,被母亲放在热炕上发酵。

等面团“醒”了,母亲就开始蒸年馍。父亲专职烧锅,二哥绞水、运柴火,大哥、奶奶操心团馍馍,我最小,端着蒸笼跑出跑进。母亲把发醒好的面团反复地揉啊、搓啊,她常说,“馍馍要泡,面要揉到”。揉到的面团,还要经过奶奶和大哥精心地揉啊、团啊,越发白亮,整齐地摆在干净的窗帘、床单上,在热炕上“醒”了,才能上笼蒸。炉膛里,柴火通红;锅台上,热气腾腾。四十分钟后,年馍就出笼了。母亲给其潲点清水,将白白的年馍翻倒在芦席上,一个一个分开,怕粘到一块。闻着馍香,我抓起一只就塞进嘴里,真烫。母亲笑着说:“心急吃不了热蒸馍。”

等年馍凉后,奶奶总要给馍点上梅花点,图个喜庆。点上梅花点的年馍,很招人喜爱。大哥心灵手巧,他把年馍做成菱形,用新木梳压上对称的花纹,蒸出来雅致有味。他还团出鱼形馍,出笼后染上红色,取“连年有余”之意。最后一锅,奶奶总要蒸“枣山馍”,有花顶,两头各塞进一颗红枣,这是除夕上坟、供奉天地诸神必备的供品。

回忆起来,儿时过年多么有味有趣!忙年的气息,全在蒸年馍里。清贫的日子,因为蒸年馍的忙碌、喜悦期盼,而变得温馨祥和,富有诗意。热腾腾的水汽,飘溢在家家户户的厨房里;红彤彤的炉火,映红了盼年的脸庞;村子里的袅袅炊烟,漫溢的全是农家人蒸蒸日上的希望;又白又筋道的年馍,嚼不尽岁月的甘甜。

如今过年,大街小巷满摆的是机器加工的年馍,每次我都狠劲去咬,却嚼不出儿时的味道。原来,它少了母亲的气息。又到年根,我不禁想起了儿时的年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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