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场长

作者: 陈鲁民2016年03月05日生活散文

我去西藏旅游,正好赶上那曲地区班戈县尼玛乡举行的“骟羊节”。每年的春天,牧民都要选一个藏历吉祥的日子,给当年出生的小羊羔行“净身礼”,这就是“骟羊节”,牧民叫“那达林”。骟羊结束之后,牧民将酥油涂抹在骟过的小羊角上,把骟下的羊蛋给未婚男童吃,祈愿他们早日成为男子汉。睹此情景,我不由想起早年我经历的一次骟羊。

那是上世纪70年代中叶,我任新兵连的副连长,也就是管新兵吃喝拉撒睡的官,借湖北襄阳北黄集部队农场的地盘训练。农场里有个关场长,湖南湘潭人,为人豪爽,对新兵连工作很支持,缺点啥的,找他要,没有回绝的。那时,全国都忙着“评法批儒”, 无人关心生产,结果是经济匮乏,供应紧张,买啥都要凭票,有钱也买不到肉,平时很难吃上一顿肉,从上到下都馋得很,用黑旋风李逵的话来说,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为了解馋,关场长带着炊事班几个战士,晚上去抓麻雀。农场麻雀很多,用手电筒一照,麻雀在上不睁眼,也不动,像傻了一样,很容易抓。几个晚上下来,抓了上百只麻雀,杀出了二三斤麻雀肉,没舍得吃,准备再抓点,给大家菜里添点荤腥,打打牙祭。可没想到,军区机关来了几个领导视察工作,没啥好招待的,就把麻雀肉给他们享用了。这下子,大伙都没情绪了,抓麻雀这事就干不下去了。

农场里养了200多只羊,但羊肉却轻易吃不上,要杀一只得上级批准,关场长也没资格权力,平时我们也只有看的份。一天,关场长请来个骟羊师傅,谈好价钱,骟一只羊5角钱。我找了两个战士帮忙,把那些不准备当种羊的公羊按倒在地,骟羊师傅拿酒精球在羊小肚子上消消毒,一刀下去,把两个睾丸俗称羊蛋割掉,再把刀口缝上,洒点消炎粉,就大功告成。师傅技术娴熟,骟一只羊大概要10分钟不到的样子,100来只羊骟完,整整用了两天时间。骟羊师傅高高兴兴揣着50元钱走了,要知道,那个时候,一个排长的月工资才是54元。而我们的收获是,得到一大盆羊蛋,这可不能浪费,就送到炊事班,给大伙改善生活。尽管不是什么正经肉,略略有一股腥骚味,在关场长的指导下,用了许多葱蒜大料,基本把那股邪味盖住了,新兵们一个个都吃得挺香。

连里几个干部知道吃的是羊蛋,总觉得有些恶心,随便扒拉了几口就不吃了。晚上,关场长来屋里吹牛,连长说:“老伙计,饿坏了,有什么吃的没有?”正好,那天有只母羊生了只羊羔,身子太弱,没活下来,放在今天那是肯定要扔掉的,可在那年头,这也是好东西。关场长就让炊事班赶紧生火做了个红烧羊肉,给几个连里头头加了一道夜餐,大伙都吃得很香,啧啧称赞。爱喝两口的关场长还咂咂嘴,很遗憾地说,要是有瓶“烧刀子”就好了。上哪儿去弄酒呢?我说,“我以前在山里喝过酒精,你敢不敢喝?”关场长毫不犹豫地说:“你小子敢喝,我就敢喝。”我马上让卫生员把医用酒精兑了点水,又加了点糖,几个人就当酒喝了起来,火辣辣的很不好喝,我们都是略微意思一下,就数关场长喝得最多,可人家一点事都没有。夜里,和我住一个房间的的连长喉咙烧得像冒烟,恰巧我也难受地睡不着,就跑到炊事班烧了壶开水,俩人喝着水,吸着烟,聊着天,眼瞅着窗户纸就发白了。

很多年后,我在大饭店里宴请来旅游的关场长,还找了几个老战友作陪。点了一堆鸡鸭鱼肉,开了两瓶关场长最爱喝的“烧刀子”,我又提起当年襄北农场骟羊趣事,说再点一个红烧羊肉吧,他忙摆摆手说,别别,从那以后,我就再不吃羊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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