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嗲

作者: 胡杰2016年06月17日情感散文

我和刘元林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同一系统,他在报社做编辑,我在地方搞宣传,于是,成为近三十年来最相熟的大学同学。元林工作之余,写博客。六年来,博文越写越精彩,我尤其喜欢他“坡嗲”系列的乡土散文,所谓的“坡嗲”其实就是陕西话“坡底下”的谐音。元林将其博客上的散文结集出版,书名就叫“坡嗲”。

《坡嗲》以“故土”为主干,“旅途”“亲子”为两枝,真实记录了陕西周至“坡嗲”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历史风貌,其所表达的对质朴生活的留恋、对人间真情的追寻,读来让人赞叹沉思。

散文让人愿意看,须有文采,元林信手拈来的文字,很耐琢磨。比如他介绍“坡嗲”,是这样写的:“雨过天晴,站在家门口,关中平原就是一本摊开的书,标题是飘带似的渭河,插图中就有如玉体横陈的乾陵了……坡嗲是准山地,山是石山,地便薄瘠,一镢头下去,尽是砂石。村民宅院,多以石头砌墙;田畴之间,码着一摞又一摞的石坎。石坎上散漫生长着高大的柿子,那是故乡的守望者”,“在坡嗲,柿子树就像田间地头的农夫,随处可见”。

元林的散文不乏讽刺与幽默,体现在《坡嗲》里,便是农村人对于城里人的嘲笑:“我在坡嗲没见过山猪的影儿,却见过被山猪糟践的玉米,玉米横七竖八被捺倒一地,橛儿大都被啃过,只是啃得极不认真,像城里一些人用过的自助餐。”有时候也是老百姓对权势阶层的挖苦:“坡嗲烙馍,你别笑。北京城里也‘祭灶’。十多年来,北京城里一直堵车,堵得最凶的时节,是每年的中秋节前和春节前。去年那个举世瞩目的大堵车,就发生在中秋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分析原因,外地进京车辆集中是重要因素。赶这两个节日前进京,无非也是‘祭灶’,不过供奉的并非饦饦馍”。元林有时也体现出些农民式狡黠的幽默来,比如《杀猪》一文里,屠夫毛蛋失手放跑了挨了刀的猪,别人问他是否被主人责怪,毛蛋如此作答:“没有,主人家说,早知这猪命不该绝,该给它披件衣裳,这大冷的天,它一丝不挂去哪儿呢?”读到这里,让人不禁拍案叫绝。

《坡嗲》的“故土”篇中,写的多是家长里短、乡风民俗。元林写民俗,能写出人的命运,《秦腔》里的红旦秋棠,随着秦腔的落寞,也落寞成河边一捣衣村妇。而在《浆水菜》里,元林天马行空地由唐德刚的民治社会理论,说到老家的浆水菜的制作,再说到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然后推论出他们所采之薇可能要做成浆水菜,文章最后,他居然又扯到独立知识分子的命运。他的这盘很有思想性的“浆水菜”,给散文的“形散而神不散”作了完美的注脚。

中国是个农业国,不了解农村,就不可能了解中国。可是,随着城市化的一路狂奔,中国农村已今非昔比,偏远的农村日益凋敝,城市周边的农村也慢慢变成了城中村。说起农村,很多年轻的农家子弟怕也未必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元林作为从农村走出来的文化人,就担起了这样的担子:将其经历过的乡村生活、风情民俗记录下来,然后,以一个知识分子的视野,重新加以观照。这确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元林说,他的《坡嗲》原本打算纯写故土,写上八十篇,结集成一本书。他甚至准备挖自己的“祖坟”,连他们老刘家兄弟阋墙、父子成仇、集体械斗之类的事儿也往里写。但后来他打住了。乡亲都还健在,他怕揭了人家的短,再回不成他的“坡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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