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大学

作者: 井维娥2016年10月12日亲情散文

1976年,父亲19岁,因根红苗正被乡里推荐上大学,却遭到奶奶的阻拦,她担心家里会因此失去一个劳力。年轻的父亲流着泪,随着村里浩浩荡荡的毛驴车队开始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无论旅途多么艰辛,父亲都会逮得闲时看上几眼书。后来结了婚,母亲数落他,“看书这会合上眼,养养神多好。”父亲说道,“学点文化,心里亮堂,生活也有奔头!”

我上初中时,家里的经济压力愈来愈大。父亲为了供四个孩子读书,每天都忙得像陀螺,但对我们的要求从未松懈过,他教导我们做人要诚实、正直,学习要勤奋、上进。

2002年,我考取大学,父亲激动得一宿未睡。然而随着开学日子一天天逼近,父亲犯愁了,高昂的学费对于靠拉砖和泥的父亲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一天,父亲骑上破旧的“永久”出门了。我蹲在低矮的黄土墙根等了半天。父亲回来了,低着头,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母亲悄声问:“没借到?”父亲含混地唉了一声。母亲宽慰道:“什么都是头三脚难踹,再缓缓!”父亲听了把圆眼瞪得像个灯笼,“这都开学了怎么缓,现在的人哪,真难说,就看跟前……”短短的几句,他便默然了,我在旁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从腰包里掏出劣质的烟叶刚要卷时,突然看到我,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像宽慰我,又像宽慰自己似的,“不要哭了,总会有人帮咱的!”说完紧紧皱巴巴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进屋了。那天,他又是一夜未眠。

开学前一天晚上,初中老师给我送来了学费。第二天天不亮,我和父亲一人扛着一个装着被子的蛇皮口袋,坐上一列特慢绿皮火车奔向徐州,奔向我的大学。

学校在泉山校区,环境幽雅、风景秀丽。宽大的操场和明亮的教室,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路过操场时,父亲像个孩子似的把行李往地上一放,撒开脚丫子,在绿茵的草坪上开始跑起步来。跑了两圈,父亲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连那被风尖打得黝黑的脸也变得灼灼有光,他把地上的行李往身上一抓,轻快地喊道,“走喽,报到去!”

报到完,班主任带我们去宿舍,在路上他告诉父亲,我高考成绩在46名学生中排名第六,父亲听了一下子又开始兴奋了,他挺挺上身,满脸都是骄傲。

生活在继续,且越来越好。弟弟也上了大学,两个妹妹家还办了工厂,而我也在一家上市公司做着喜欢的文字工作。

今年春节,年过半百的父亲把一头灰白的头发染成黑色,穿上我为他买的羊毛衫,人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父亲欣慰地对我们说:“这人生吧,也是所大学,咱只有把每个阶段的功课都抓好了,方算合格的学生。我一直让你们上进,我也不能落后,趁着目前身子骨硬朗,我还得去挣点钱,将来供老三结婚。”听了父亲的话,我耳膜又热又痛,一直痛深入到我的脑子里,而泪水,再也止不住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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