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胭脂盏”

作者: 苗红年2016年10月31日原创散文

生活在群岛上的渔民,性情豪爽,大多喜欢吃酒。善饮者都会弄些下酒菜:嘬的是马蹄螺、触咀;剥的是毛娘、手脚;剔的是拳螺、黄螺,中间是一大碗石奶羹或胭脂盏汤,如此海鲜盛宴,一一排开,若非海上人家,岂能饱享如此口福。

幸而我的少年、青年时代都是在以船代步的小岛上混迹的,这些唾手可得的珍馐,只要你省出些闲散的时间,到海边的礁石上蹲上一两个小时,自是小劳而大获。潮水和礁石孕育了品质繁杂、形貌各异的海贝与藻类,它们有的与粗砺的石灰岩浑然成一,防身的硬壳仿佛是礁岩长出的瘤结,缜密而无章;有的用自身的吸力保持着坚不可摧的信念,任潮涨汐落刷去岁月的蹉跎;有的茎如细腰;有的形同器官;有的则邋遢似垢……

其中胭脂盏可谓是螺贝家族里最为伶仃孤意的另类,它们分散的身影决定了与同类绝交的性格,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它们会像毛娘一样沿着汰横(礁石)的罅隙伸向浪花烂漫的波涌,也没有看到过它们会像触咀那样云集在一处,用心照不宣的气息共担风平浪静间转瞬而至的祸福。它有自己的地盘和小心计,一处不起眼的旮旯里,紫菜和石花成了它的掩体,在目不暇接的礁石丛林里埋伏着它小巧的身子。如果不是耐性子的人,你肯定不会一枚枚地寻思着将其铲下,这既需要磨蹭时光,又得聚焦眼力。

这样倒好,它们用环岛四周足够的礁石平面加上每月索剩无几的大潮日,与铲集者比拼成长与繁衍的生死时速。上帝只给了它一只覆盖肉身的盏壳,除了遮羞、防晒和抵御之外,现实中,再也找不出有如此完美的保护伞。它以腹代足,立于不屑之地,或找一处壁垒森严的礁石丛,倾周身的力量,吸附在光滑湿润的礁面。

没有采过胭脂盏的人,总以为这么小的东西不需吹灰之力就能将其从礁面轻轻揭起,但实则你的想法过于轻视它了。如果不带任何器械,纵然你是拳王泰森也无法扳动它。我曾不只一次地与它扳过“腕力”,每每都是败下阵来。

平时去弄汰横,一般只带一把触榔头,但你如果去铲胭脂盏的话,最好再找一把旧锅铲或菜刀,这样铲起来就更得心应手了。胭脂盏平时不像蛎黄和触咀那样分布广泛,这就靠自己的运气和脚板了,运气好的话,如果巧遇一块“处女”礁,加上星罗棋布的胭脂那是最好不过了。但随着对物种的过分采集,它们的数量已每况愈下,再像20年前记忆犹新的丰盛场面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了。自然界给了人们足够的食物,但我们依然我行我素,贪大求全,尝新食奇,使我们的下一代只能从海洋生物馆里去认知父辈们的贪婪与消亡的空白。

一枚枚胭脂盏铲下,只需一把,就足够烧出一碗鲜味无比的胭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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