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寻猪

作者: 张爱国2016年11月30日来源: 西南商报情感散文

我九岁那年的深秋,父亲在百里外修水库。一天傍晚,母亲从飞田挑着一担山芋走进院子,老母猪和小猪们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跟着回来。母亲立即紧张起来——老母猪是我家的摇钱,每年都产下一窝小猪,为我家赚上一二百元钱,它要是丢了,我家的天就塌了。

“一定是我刚才从飞田回来时它们不知道,现在迷路了。”母亲拿起手电筒对我说,“走,跟我去飞田找。”我快步跟上。到了院门口,母亲看了看我又说:“你还是不去吧,快吃饭,睡觉,明天上学。”我应一声,站住。母亲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我知道胆小的母亲是害怕,又跟了上去。母亲犹豫了一下,拉起我,向飞田走去。

飞田地处一大片长满杂树的荒坟边缘,离村又远,村民们平时除了来此耕种,连走路都会绕开。秋后的天转眼就黑透了,秋风萧瑟,荒草飒飒,手电筒电量又不足,我和母亲几乎仅凭着感觉跌跌撞撞地行走在狭窄坎坷又满是荒草的田埂上,“嗷呶呶”大声叫唤着。我们不断摔倒,又片刻不敢耽误地爬起。

又一次摔倒后,不知是实在害怕还是疼痛,我没有立即爬起。母亲说:“乖,男子汉,勇敢!”我应声站起,与此同时,就到嗓子眼的哭声也变成了“嗷——呶——呶——”橘黄色的灯光里,我见母亲的脸上猛然滑下两滴亮闪闪的东西。

乌漆墨黑的天,月亮星星,哪怕是一丝天光,都胆怯地躲进了厚云背后。母亲似乎连呼唤的力气都没了,我放开喉咙:“嗷呶呶嗷呶呶……”我是在给自己壮胆,给母亲壮胆。

终于,我的呼唤得到了老母猪“哼”的一声回应。我和母亲急忙跑去,就见九头小猪簇拥在飞田田角的高坎下,老母猪站立一旁,像一堵墙。见了我们,小猪们像失散多年的孩子见到亲人,挤到我们脚下,哼着叫着,亲热得感人。老母猪却对着一头伏在地上的小猪,急切地哼叫,似乎在提醒我们什么。母亲用灯光一照,只见那头小猪的一条后腿鲜血淋淋,再看其他小猪,有几头也有伤,老母猪伤得更多。我明白了,它们之所以没有回家,是因为遭受了什么袭击,并且不愿丢下这头不能行走的小猪。

,是咬的吗?”我想起前几天村里有人在这儿受到狼的袭击,惊恐地问。

“不是,没有狼,是狗。”母亲淡淡地说,但我分明听到她语气里的颤抖。

母亲弯下腰去抱那头小猪,但小猪太重,母亲又太瘦小,还劳累了一天,几次都站不起来,直到我伸出双手帮忙。我和母亲一人赶着猪群一人抱着小猪,急匆匆往家走。忽然,身后“嗷——”一声尖厉的叫,吓得母亲怀里的小猪猛地蹿下来,其他小猪也直往我们腿下钻。我脚下一绊,结结实实地摔倒了。母亲将灯光照向狼嚎声传来的地方,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母亲扯开嗓子,大声吆喝,似乎满身力量,又低声叫我快起来。我艰难地爬起来,却发现一只脚踝扭伤了,无法行走。

“我背你。”母亲放下刚又抱起的小猪,蹲到我面前。

“这小猪怎么办?”我颤抖地问。

“明天早晨再来。”母亲叹口气。

“明天?狼不吃了它吗?”我嘴上说着,身子却不由地趴到母亲背上。母亲挺了挺腰要走,老母猪却站在受伤的小猪身边不动,对着我们急切地哼叫。

“嗷——”狼的叫声似乎近了些。

老母猪将受伤的小猪护在身下,警惕地看向狼嚎的方向。我偷眼看去,黑魆魆的,仿佛有两道绿莹莹的光,射向我们,像剑,也像箭。

“走!”母亲举起竹篙抽向老母猪血迹斑斑的尾部。老母猪不动,只护着受伤的小猪。母亲又抽,两下,三下……一下比一下狠,但老母猪四蹄仿佛被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妈,别打了!你抱小猪,我自己走。”我从母亲背上滑下来,可扭伤的脚刚挨地就钻心的疼。

母亲又蹲下身要背我,老母猪突然走过来,挤开母亲,在我面前蹲下了身子。母亲大悟:“对呀,它是叫你骑它。”母亲急忙将我扶坐到老母猪背上……

到了家,母亲和老母猪都瘫伏在地上,老半天才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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