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品茶

没有红泥小火炉，就只好在空调中读书，读了一个上午的《陶庵梦忆》，头晕眼花，推窗一看，大雪纷纷，满目皆琼瑶。

心情上来了，沏一壶茶，啜上一口，大为轻松。瞥见妻子在远处笑。诧异地问：“何故发笑？”她神秘地反问：“你没觉得今天的茶有什么不同吗？”

我没有发现这茶有何不同之处。但她无故相问，必有缘故。刚刚泡茶时，我没有发现异样情况，茶叶是往日的雾里青，要是有变，除非是水。我说，“嗯，茶叶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泡茶的水有点不对劲，似乎清洌多了。”

她有点惊异了，说：“没想到啊，你还真的有两下子。今天水管冻坏了，儿子出去盛了两盆雪来，你喝的水是用雪煮的。”

“不是有两下子，是因为我刚看过书。”我扬了扬手中的书。“书中有一篇《闵老子茶》，它的作者叫张岱，他的品茶功夫是一绝的。”

我兴致来了，对她说起张岱的故事。张岱是茶道中的高手。一次他访问闵汶水老人，汶水烹茶相待，说：“这是阆苑的茶。”张岱喝了两口，说：“不要欺骗我，这很像罗岕产的。这水是哪里的水？”闵汶水老人说：“惠泉的水。”张岱说：“你又在欺骗我！惠山泉远在千里之外，水运到这里，一定不鲜了。但这水鲜爽不损，一定不是那儿的。”闵汶水吐舌称奇。一会儿后，拿壶茶给张岱斟了满满一杯说：“客人喝这个吧。”张岱喝了一口，说：“这是春茶，刚才烹的茶是秋天采的。”汶水大笑说：“我七十多了，见过很多茶道中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故事说完，妻不以为然：“难道你因为看过了一篇短短的小品文，就入了茶道了？”

不错，她质疑得很对。品茶不是一般的学问，需要多年的浸淫。茶融入了文化，产生的东西就是茶文化。丹丘子是给樵夫指点佳茗的仙人，饮的是道家之茶；茶入了禅院，大家安安静静地“吃茶去”，茶便成了佛茶；以茶会友，“君子之交淡如水”是大儒之茶。

而我懂得的只是粗浅的：好茶以茶叶之“新”为贵，泡以“活”水为上乘。茶和水是最基本的，茶叶不变，变的当然是水了。所以我一蒙，竟然蒙对了。

儿子听过后，啧啧嘴，对我说：“这张岱先生是九段高手，你嘛，算是初段。”

我把《陶庵梦忆》放下，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怅然地说：“段位倒不是最重要的，博学和经验更重要。即使给我张岱先生那样闲适，那样的品茶论道的时间，我恐怕也不能达到他的境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