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头

作者: 刘绍雄2017年03月02日来源: 邵阳日报情感散文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这是李白《将进酒》中的诗句。时光流逝,如江河入海,一去无回。人生苦短,看朝暮之间,青丝转瞬变成白雪。道出了诗人伤时叹老,感慨生命的渺小、青春无法挽回的悲哀

说到白发,我就想到我的少白头,就从心底感激父亲治好了我的少年白发,帮我战胜了因少白头而无比自卑的心理。我因白发而深深自卑,自卑到不愿出门,夏天也把油污污的蓝色工帽顶在头上,想用帽子遮盖白发。我请探亲假回到武冈,父亲见我不爱说话,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知道我背上了白头发的思想包袱。他柔声开导我:白了些头发有什么要紧呢?又不是偷人做贼,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嘛。你伢老子的我头发白了几十年,也不一样活过来了?

也许父亲真担心我神经上出毛病。于是,他悄悄地采取行动,以他的方式,全力以赴的来拯救我。

那年的六月间,正涨端午水。雨水整日整夜地悬挂在屋檐上,没有断过线。那天中午,我冒雨从车间里下班走出来,走到厂后门口时,一眼看到一手撑伞,一手提包的父亲站在那里。父亲一见我,就把手中的伞伸过来,遮住我,心疼地责备我说,下这么大的雨,连伞也不打!我其时二十啷当岁,没有习惯打伞,雨下得再大,也是迎风斗雨,最多是脱下外衣顶在头上。父亲边走边把伞偏向我,对我解释说,他到邵阳来筹备展销会,顺便给我带来一把小提琴。说:你下班回来没事,学拉小提琴试试看,日子容易过一些。豪雨中,我和父亲并肩共伞紧紧相依着走回宿舍。我从食堂打好饭送到寝室时,父亲已经把包里的小提琴拿出来,擦得锃亮锃亮,搁在床头。书桌上,还有一串从武冈带来的粽子。父亲边扒饭,边对我说,他从祁剧团拉二胡的小邓那里打听到团里有人处理旧小提琴,就想到了我。这是一把没有琴匣,弓毛秃得只剩下几丝马尾了的旧琴。父亲花五块钱买下这把琴,然后在出差来邵阳的那天,把琴带给了我。

我对学小提琴没抱任何希望。可转念一想,这是父亲要我学的,父命不可违,还是学学试试吧。

从那时起,我的宿舍里,就传出吱吱呀呀的小提琴声音,打破朝暮晨昏的宁静。

自从有父亲给我买的小提琴之后,我不再自卑忧愁,不再因为白发丛生而感叹唏嘘。下班回来后的业余时间,练琴活动排得满满的,不是抄五线琴谱,就是练音阶,练弓法,练左手,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也没有空闲时间去发愁了。

第二年春上,父亲突然打电话来,高兴地告诉我,他在老中医那里弄到一个方子,是治少白头的。他正在家里配药,准备加工成药丸子,带到邵阳来给我吃。

没过多久,父亲出差到邵阳来的时候,就给我带来一坛子中药丸子。坛口是新车的木盖子,严丝合缝。打开坛盖,一股浓浓的药香甜味扑面而来。父亲说,有二十多味中药,一家药店配不齐,跑了好几家呢。药材配好后,要碾碎,到中医院王医生那里借来碾子,自己碾药,下班回来踩着碾盘碾来碾去,丁丁当当的碾盘滚动声音,从傍晚一直响到深更半夜呢。碾了足足好几天才完工。

父亲带给我的这坛中药,我吃了大半年,才吃完它。服药后我自己没感觉到什么。三个月后,跟我一个寝室的室友丁长子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头发,说,哈,你的白头发转青啦!说罢,他从床头变魔术似地翻寻出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圆镜子,递给我,说,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真的青了,不哄你。我半信半疑地接过丁长子手里的圆镜子,对着自己的脑壳一瞧,啊,头上原来长白发的地方,全是青亮的黑头发啦!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我对着镜子傻傻地发笑,心里美得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我知道,这是父亲的功劳,没有他,哪里去寻能治好少白头的方子,哪有人为我配药、碾药、团药丸子呢。

每当揽镜照影,我就想起了有大恩于我的父亲。我的生命是父亲给的,包括我的一头青丝,也是父亲给我的。而他自己呢,也是华发早生的他,给儿子碾那么多的乌发药丸,自己却舍不得尝一粒,全部送来给我吃。为了儿子,父亲付出得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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