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长云

作者: 邓跃东2017年03月18日来源: 湖南日报原创散文

青藏铁路开通后,我有幸由拉萨乘火车到兰州一趟。从青藏高原一路下来,千里迢迢,看到的尽是青海长云。

我原以为青藏高原是奇峰林立的,走过才知道,它是整体上升、慢慢隆起的,铁路错开了几座险峻的大山,高原上散落着山包断脉,地面其实比较坦阔,过了唐古拉山口,一路平缓直下。

窗外的天空,纯洁清新,蔚蓝一片,很难用我们平时看到的蓝色去比拟。辽阔的草原,穹庐笼罩,天地相连,空中飘着一团团洁白的云彩,高原阳光照射过来,云团更加亮丽,每一个细小的云层褶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白色云团的缀映下,天空愈加碧蓝,目力能及的天空,竟是一种底色。也可能是,正是蔚蓝天空的衬托,那些的云团更显得白净,好像泛着银色的光泽。

流泻千里的青海长云,那么的孤冷寂静,美得令人心疼,大地上的绝景奇色,就这么白白费掉了。电视上播映的、图片上看到的,只是一个影子,那种云天之韵、穹庐之静、沉雄之势,就一落千丈了。

但是,你的善感是多余的,白云之下、青草之上,尽是一片生命啊。你看跳跃的黄羊、伶俐的灰兔、伫立远望的野牦牛、盘旋在空中的雄鹰;更远处彩条飘飘的敖包、牧人稀落的白毡房,自由撒蹄的马匹;袅袅牛粪燃起的青烟中,有卓玛呼唤牛羊的长调、新鲜酥油茶的美味、王洛宾和姑娘的歌声。他们是青海长云的放牧者,一群富足自在的主人,彼此相伴,长歌袖舞,这片云天又何曾寂寞过啊。从长方形的车窗望过去,那是一幅精美的油画,牛羊炊烟富有动感,蓝天白云蕴藉深境,少了哪一样,画面都不和美。

青海长云,自由飘荡,无拘无束。人若跟流云一样,想去哪里就可以浪到哪里,那多该放达啊。

我躺在铺上,想起一个豪放的边塞诗人来。一千年前,那个骑马的书生王昌龄,肯定为一天的流云所感染,要不下笔就是青海长云暗山,天地就明暗有别了。祁连山脉横亘青海东西,南面多晴北面常阴,我猜想他是从北面的河西走廊、穿插敦煌的丝绸古道而来,看到了山上皑皑积雪。而且,一路不停地回望玉门关,此关位于敦煌西边,过去不远就是楼兰古国。

这样的战场辽阔无际,多么奢侈啊!一马长驱,从青海湖畔冲杀到昆仑山下,声啸长空,刀剑飞舞,荣辱度外,淋漓酣畅。杜甫《兵车行》中的战场就是黄河上头,他说“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古来征战几人还,倒在青草中,望着青海长云慢慢死去,那亦是鬼雄。

这样的战场怎不叫人心驰神往。我又想起又一个诗人王之涣,年轻时游历江山,随大军来到了青海。这里是黄河的源头,他是腾云驾雾过来的吧,要不怎能呼出黄河远上白云间?

破楼兰是一个泛称,那时的敌人有吐蕃王朝、匈奴后支、胡人羌族,彼此生生不息,一千年都鏖战不休,可能是飞将们的后代,都心恋这片云天吧。孤城后面,雪山万仞,羌笛声中,又现玉门雄关。你就能想到,这片战场的宽阔和驰骋的恣意了,而金戈铁马的原野上空,一片湛蓝,白云悠悠。古人的仗,打得太壮美了。

如此,唐朝王家诗人兄弟描绘的云天里,尽是一片壮阔、一片奔放、一片豪迈,尽管大敌当前、粮草久困、春风不度。生命诞生在自由洒脱中。《古诗源》记载,匈奴人在这里也留下了诗篇: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匈奴不会欣赏身边的景色,寸光短浅,患得患失;焉知,战场忌念胭脂色,所以他们败了,王廷家族倾塌湮灭。

这片云天怎会有寂寞,战马萧萧声散去,雄魂犹落天地间。

太阳渐渐落下,没有看到长河落日,却看到了一弯明月,而蓝天白云此刻一片清辉。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千年以后,诗人已不现,而他们眼中的青海长云却流连忘返啊。

我幸遇绝景,喟然自叹,风华正茂时,也曾单枪匹马从军行青海,可是我挥不出壮丽的诗句,我只能挽起一片青海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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