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作者: 洪树宽2017年04月18日来源: 云南网亲情散文

母亲离我们而去已有30个年头。那正是深秋时节。秋风染黄了鹤川大地,秋风抹黄了公路边行道的枝枝叶叶,飘向天空的树叶犹似纸钱漫天飞舞,这似乎就是在为我们悼祭逝去的先辈。

母亲姓彭,名松珍,其一生过得很苦,却精明能干,具有远见卓识的气量和胸怀。在娘家,母亲是四弟妹中的老大,父亲早逝,由此母亲一个人便挑起了养育我们兄妹四人的重担。母亲从没进过学校,处事扶家的艰难境遇,从小磨练了自尊、自强、坚韧不屈的性格。培养了她为人处事诚实、善良、勤俭本份的品德。

母亲身上崇高的美德,通过她从小的言传身教,已经深透到我年幼的心灵深处和血液之中。1949年,我16岁外出参加革命,无论身在何处、何时、何地,我都遵循母亲对儿子期盼和引领,一步一步往前走,时时事事思母恩!

去年,在一次领导机关慰问离退休老干部举办的酒席上,我成了老干中尊世俗、善应酬的“老无能”。说无能有点自贬自嘲,只因在坐百多位老干部中,年已80的我,一生当中,竟然没有抽过一支损身烟,没有喝过一杯伤身酒,身心健康,品行端正,惊奇、欣羡,有人甚至把它提升到堂堂男汉难能可贵的高度,掩不住内心的愉悦和温馨。“无能”招来众多的讥讽与烦恼。那是1960年婚后不久,我下到贡山县农村,与当地的农民兄弟姐妹们同劳动、共生活时,他们常当众拿我当笑料,逗着说:“你这么个大男人,烟不抽,酒不饮,喝杯茶水又说喝了晚上睡不着,你呀,活在这世上真是没意思,去死掉算了!”轻飘飘几句随心随意的话,令我惘然无语!我不仅没加怪罪,反倒推崇他们真诚、直爽、豪放的性格,敬佩他们看待世事是宽容大肚的乐天派,和对人生、对生活是充满期盼、尽情享受生活的快活人!

对“无能”,我无怨无悔。如今回头细看,全得母亲的积德和赐福。

父亲去世时,我不满9岁,家中里外大小事全摆到了母亲一人面前。坚韧顽强的母亲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这个独儿子身上。不谈苦和累,供我读书求学,言传身教,敦教我守本份,勤俭持家。举世态,悟人生,教我多行善举,诚实做人。

父亲忌日,母亲拉着我来到祭坛前双膝跪下,带着哀泣和悲恸,哽咽着断断续续地给我说了许多的事,讲了许多的话。母亲说:你父亲因多年吸食鸦片,50岁不到就丢下我和你姐妹四个,走上“奈何桥”去见了阎王。你小小年纪就应该明白,恶习生恶果,乱家、伤身、误事、毁人的吹、赌、嫖、窑、烟酒浪荡,绝不是个人生活上的小事,沾染上,甩不掉,一个人的一生就全完了,你要堂堂正正,平平安安为百姓做实事。

这些意味深长、震撼心灵话语,直至1950年我17岁离开家,到外地工作前的那些年月,记不清母亲反反复复讲过多少回,重重叠叠地说了多少遍,深烙其心,一生不忘!

母亲是一位以帮人助人为乐的女性,经她救助后得以新生的人无以计数。记得那是1957年6月,我离开母亲8年后第一次回家探亲。进门还未坐定,母亲就强拉着我去见一位从小精明能干,精通五行八卦,只因吸食鸦片,人瘦得没了人样,还连累一家人寒酸度日的熟人。经耐心劝导、动员,我和母亲陪其妻儿,把他送到县“戒烟站”。半年过后出来,走上正道,他又活了近二十个年头。

在家住了两天。回单位的头天傍晚,我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月工资50元人民币递到母亲手里。母亲一手捏着钱,一手拉着我进入内房,神秘秘地说:“你离家时,靠加工铜银手艺笼着一家子的‘宝树’,一双眼睛看不见已有两年多了,婆娘解放前是城里一大户人家的丫鬟,带着一身病痛,娃娃又小,难呐!”在这危难见真情,相知在急难的重要时刻,母亲为他一家人的现实遭遇感到痛苦忧伤,长叹一声,又把手中的钱塞还我手上,央求着,要我把给她的50块钱送到他家里,帮助他到大理下关医治瞎了的双眼,还说:“帮人解一时,救人一辈子;救得一人命,带福一家子”。站在这样一位同情别人的不幸,理解别人的急需,做人做事多为别人着想,仁慈、宽厚的伟大母亲面前,两行热泪直刷刷从我脸颊滑落而下……

1958年大跃进过后那些年,国家和人民都遇到了许多的困难。我用积攒的几丈布票,买了上好布料,从边远的贡山县寄回家。母亲没用一尺于自身,将全部剪成份,分给几个孙辈和邻里困难人家去穿用。冬春季节,母亲身上常穿着自己结婚时,从娘家带来的那件绛红色的宽袖长短衫,外加一幅蓝色的宽厚长围腰。几十年过来,花花绿绿,大小补丁摞了一层又一层。衣变了样、布换了色,提上手,沉甸甸,重八九斤。洗一次,晾干一次得等六七天,年节应酬,加罩一件浅蓝色的士布外衣,事后又收藏起来。母亲的节俭让我们铭记在心。

1963年,乡里菜园完小进行大修,母亲把我从邮局汇给她的30元零花钱,以我的名义全部捐给了学校。

母亲乐于好施的行为远近闻名。我爱人是个医生,常托人捎回家一些滋补中成药、营养保健品。每次收到,不管多或少,母亲总要送给身边带有慢性病的老相识,带着心意,亲自登门,送上安慰,留下祝福。

我家居鹤庆县城城乡结合部的农村。母亲不仅是个养猪种地的行家里手,还是一位远近深有名望的大厨师,凡烩、炒、蒸、炖样样娴熟。每逢城乡有大的节事,乡亲都要走上门来请母亲前去筹划掌厨。她破常规,能根据不同时令、气候条件和地域习俗、预设大小,烹饪出不同花样、不同口味,冷热相宜,色香各异,各具特色的“八大碗”,大小十六盘,比之与我国八大菜系也不逊色。对入冬她制作那桌羊肢体内脏样样齐的“全羊席”、双手搓捻成头发粗细的粉丝条、一刀切出厚薄均匀如纸片的百碗千张肉,众人称赞,食者回味,时常话谈。

母亲一生,勤劳、善良,为人处世,谨小慎微。1981年活到八十七岁离世,用其一生的善言善举,为后代儿孙积下不少的德,造下不少的福。令人万分惋惜悲痛的是:母亲八十岁时,还能手拄竹龙头,脚蹬山草鞋,伙同青壮年一起爬上鹤庆坝东西两座海拔4000多米高的“石宝山”、“九顶山”去朝山敬香拜佛,资助寺庙香火,不慎因饮食、运动过急引发阑尾炎住院,医生视她年岁过高,不敢轻易实施手术救治。就这样,眼睁睁望着一位心性开朗、坚强,精力旺盛,身心健安,还有许多未了心愿期待她活过百年。

如今30年过去,阴阳相隔,往事不堪回收。母亲啊,儿是您身上掉下的肉,儿一生遵从您的教诲,儿走的路是您指引,严守“清白”做人杰,坚守“干净”入世身,终生践诺极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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