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具里的旧光阴

作者: 逯玉克2017年04月19日来源: 邢台日报情感散文

从神农氏“因天之时,分地之利,制耒耜,教民农作”起,中原汉民族就是一个典型的以农为业的农耕民族,历代王朝,无不劝课农桑。“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司马迁《史记》载汉文帝语)。”农耕文明的源远流长,成为中华文明的母体和基础。

农耕,自然少不了农具,比如原始的斧、锛、凿,及后来的大田作业农具耒、耜、铲、锹等。农耕器具的不断产生和逐步改进,极大地丰富和促进了农耕文明的延续与发展。

20世纪末21世纪初短短几十年间,亚欧大陆东部这块广袤的土地上,随着工业文明和商业文明的春潮带雨大浪淘沙,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农耕文明悄然而迅速退潮了。

一种古老的耕作方式被机械化取代了,被敬天惜物依仗了几千年的农具陡然闲置了,农人手上的老茧尚未消尽,这些已失去实用价值的传统农耕文明的产物,就如洪水过后遍地藉的遗留,被遗弃在时代的海滩上。

曾经,它们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承载和浓缩着古老的农耕文明;曾经,它们是一个时代甚或漫长历史的记忆。而今,一个时代消退了,一种生活方式消退了,消退成一篇篇怀旧散文里的乡愁,消退成一首首田园诗词中的怀念,消退成一件件农具英雄迟暮的落寞惆怅。

电子信息化时代,让无数古老的农具成了归宿无处的逃荒难民,商潮汹涌,物欲横流,谁又去怜惜传统农耕文化魂归何处?

在平畴千里绿野阡陌的华北平原,“邢国故地、襄国故都”的邢台,是民俗文化学者郑成明的桑梓故地。退休的他退而不休,把两件事干得风生水起:一是成立清河县教育基金会从事慈善事业;二是自筹资金创办农耕文化展览馆。

农展馆《开馆寄语》中他这样写道:土地是无法替代的最宝贵的资源,是人们生存和社会发展的基石,我们至今还生活在祖先生活过的土地上。我们的根在乡村,中国民俗传统的根在乡村,中国文化的根也在乡村。

劳作,那是农民对土地和庄稼的膜拜,农民借助的,不是燃香,不是巫师,而是手中的农具。大地作纸,汗水为墨,满地的庄稼葱茏着他们作品的厚重,而四时的农具,就是他们手中的笔。这些原汁原味被时光风蚀得沧桑如诗的农具,这些笨拙简陋沉重得让无数农民累弯了腰的农具,会让后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粒粒皆辛苦”的稼穑之艰。

他不忍看着那些历经沧桑的农具被遗弃、被毁坏、被烧掉,八年时间,花费十几万元,从民间“抢救性”地搜集收购了三千多件旧时的生产生活用具。

如今,清河县坝营镇的农耕文化展览馆里,就林林总总收藏着耕地的犁,平地的耙,耩地(播种)的耧,割麦的镰,碾场的石磙,打场的桑叉、木锨,打稻的连枷,木轮的马车,木制的食槽,牲口的套绳,耕牛的铃铛,竹编的箪笼,荆编的粮屯,柳条、蒲草或竹篾编织的畚箕,舂米的石碓,加工粮食的石磨、石碾,手摇的纺车,结构复杂的织布机等三百多种生产及生活用具,恐怕再精妙的文字描述都无法替代眼前实物的直观真切生动。

郑成明搜集农具的执着与痴迷,如同一株庄稼对土地的眷恋,一位老农对丰收的祈盼。他让那些古旧、斑驳、沧桑、没有生命的农具,具有了历史的温度和记忆。他用这种方式回望历史,追寻根脉,留住乡愁。

我去时,正赶上老师领着一些小学生在参观。半个世纪前,这些让人熟悉到熟视无睹的器具,如今出土文物般古怪地静默在孩子好奇审视的目光里,仿佛那是童话故事里才有的道具。

农具,是农耕岁月的活化石。每件农具里,都贮藏着一段旧时的光阴,每件农具里,都留存着一段渐行渐远的民俗风情,每件农具里,都渗透着一段浓浓的乡愁。

当乡愁在旧时的光阴里发酵,就会酿成一个民族、一个时代无法抹去的沧桑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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