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八角庙

作者: 黎胜勇2017年09月16日来源: 安康日报社情感散文

我的故乡八角村,是南秦岭群山中的一个有代表性的大坝子。过去都把我们这里的山叫“大巴山”。后来,遇到一位长安大学搞地质力学研究的资深教授,他以一种强烈的职业责任感,列举了多个详细清晰的证据,为我纠正这个关于我家乡的弄错了的地里概念。自此,我遂不得不在我的文字中改正过来——我是南秦岭山里人。

我从我高祖华祥公的碑文中知道,自清同治九年起,我们家就在陕南这个叫“八角庙”的地方驻扎了下来。屈指算来,至今已经一百五十余年了。当日的原因是,被华祥公苦苦寻找到的离家出走多年的四弟,已经安家平利,不能一同回重庆巫山。华祥公在返回途中行至距八角庙东南五里的秋山沟一个叫“石院子”的地方:“不幸内助病故,返榇无力,遂家焉。”当然,我高祖的墓也是在这里的,是用凿石构件合围的一个在当地唯一的高冢大墓。

今天的八角庙地方,寺庙已经是荡然无存了,在庙的位置,盖着民居,庙的概念,让给了地名,今唤作:“八角村”。这地方,北面的背景是流溪山,像是一道高高的屏风,挡住了寒风;南面的大秋山,则像四层错落展开后仰的扇面;东边,是南北走向宽厚的大营盘梁,西边是南北走向平缓逶迤的马鞍梁。这样的空间造化安排,把一个宽阔坦荡的坝子就恰切的镶在这四山之间了。一条秋河,成“S”形在坝子中间缓缓扭动,悄声地流过。坝子里,田是黑泥,地是黄土,肥沃疏松,四面得以走水通风,云雾就易散,山远且不高耸,光照条件也就好。考古发现汉墓群,可以证明这里至迟在西汉中期,就有较大规模的聚落存在,或者那时就已经是川、陕、鄂古道上的重要驿站了。大体上就是一个呈“米”字形向东、南、西、北四方分道的陆路交通枢纽。靠指南针向导的我们的智慧的祖先,早就选择了这个位置特殊的地方歇脚聚散。北可下金州,西得去汉中,东到湖北老河口,南上是古代内陆盐运目的地——过去叫四川——今天叫重庆巫溪大宁盐厂——一个柴火煮泉水盐的系列盐作坊。就是交通发达的今天,这里的上空也同样是南北航空热线。我留意过,在晚上十二点以前,每十分钟就有一南向航班飞过。总有农人、孩子闻声翘首,笑看银鹰划过蓝天。据悉,经过这里到重庆的“安巫”高速公路已经完成测绘并立项,近闻,正在酝酿建设的“包海”高速铁路,也将南下经过这里。

老八角庙街是住户家的房子夹出来的一条弯月形的街道,南北走向,二里半长短。路面铺的全是秋河里捡起的差不多大小的圆片石,呈整齐的“人”字纹。路两边的人家,一色装饰着枣红木铺面板,白天,伙计拆开木板做生意,晚上打烊后,再按背书在木板上的编号把木板装上。街道两边的商铺从北面数起,官家的肉铺“正兴恒记”、宁家的染坊“同茂昌”、李家的栈房“正兴来”、邹家的点心铺“义泰祥”、曹家的布庄“锦甲绣”、王家的书铺“庆文斋”、袁家客栈的“翰鹏馆”、潘家的典当铺“义顺成”、刘家的面店“周礼顺”、柯家的杂货铺“广昌源记”、马家的饭庄“继全客栈”、陈家的酒馆“来遇春”、张家的货栈“财茂庭”。我们家的药铺字号是“永盛堂”。据乾隆二十八重修八角庙碑文记载:当日街上有义仓、义学、公局、会馆、戏楼;又有烟馆、酒馆、饭店、小吃店。“店铺林立,商家比比,贾客云集”。经营洋货至有“美孚油”者、盐米、生漆、土产、布匹、绸缎、铁器、瓷器,整条街上,贸易繁忙,车水马龙,有“小汉口”之称。仅碑上留有“字号”的功德施主就有二十九家之多。故而,地方以商养农的传统至今沿袭,家家主妇做得一手好茶饭,人家的前庭后院收拾得干净整洁,尤其讲究知人待客之道。

八角庙,是俗称,其实是座三教合一的寺院。风水上讲,这庙地,乃是个“四水归池”的雄性莲花形地之核心位置。我小时候记忆中的庙,在街的南端顶头。坐南朝北,一进院落,前庭面阔三间,天井很大,正厅三间,两边寮房,带回廊。正堂上供奉的是普咸菩萨。里面还供奉有火神、太上老君、王母娘娘。门前是个一亩地的广场,左边是棵香橼,右边是棵桂花树,都是枝繁叶茂的样子。

连接广场和街道的,是一道叫“凉桥”的廊桥。桥架在东来的梅溪之上,当日是一景观。后来,廊桥改成了水泥桥。修桥的时候,有多方碑石被当作了桥面板。就这样,幸耶不幸?一些关于八角庙的历史文献,都给永久的用混凝土封存在桥面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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