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寻忆

今年回乡，特意在潮州老城区停留，在古城牌坊街附近住了一晚。想让孩子有“我来自潮州”的意识，想通过行走的方式去认识家乡和感受潮汕文化。

去时，目的非常明确，还要求读初三的儿子要制定潮州古城旅游攻略。

安顿下来后，从中山路的艺术家驿站开始四处行走，许多小巷都能通往牌坊街。低矮的老宅，破旧，但从门庭还能看出昔时的考究和潮州崇文重教的底蕴。

潮州是一个文化积淀很深厚的城市。

潮州历史上出过2位状元、182位进士，有十位宰相到过潮州，无数文人墨客与潮州结缘。影响最大当属韩文公韩愈。韩愈虽在潮州刺史上任只有7个月，但潮人记住他的作为和他崇文重教留下的影响，所以潮州许多地方都“姓韩"，如韩江、韩山、韩堤等等，还有专门纪念他的韩文公祠和昌黎路等。

街边骑楼下是各式小店，各有各的风格，并不整齐划一，许多店经营的物品并不起眼。妻子发现一个现象，长长一条街并未见有一间商铺写着旺铺转让。儿子在街上买了三个外形几乎一致的春卷，三家竟是不同的风味。独特是潮州商家各自的生存之道。可以不起眼，但会让人忘不了。一碗牛杂粿条能让人排队等上几个小时，着实很难想得通。

就如下水门城脚，早晨是引车叫卖的集市，九点之后，饶宗颐的艺术馆就对外迎客。在旧城墙边，一座宅子，提着菜篮子的和冲着艺术而来的，在这里接踵，却没有违和感。就像一起围坐在工夫茶盘前，不管是鸿儒还是白丁，都要三杯茶轮着喝，都会自觉融入这里的生活和传统。

记不清在牌坊街来回穿梭多少回，早晨到广济桥，按大概的方位沿巷子穿行，去的时候见到牌坊，回来的时候又见到不同的牌坊。静下来查找资料，方知牌坊街原有古牌坊39座，后来都被拆除，现在修复22座，其中太平路20座，东门街2座。

记不住每一座牌坊，只知道仿造的是历史的印记，看不到它们成为古董的时候，而它们却能凝聚一座古城的记忆，也为现在的思考找到一个停留的街口。

在微信朋友圈发布古城行走的几组图片，暴露了行踪，从广州来潮州的许老先生相约在“义井”旁见面。

一条义井巷就能讲一天的故事，我们用一泡茶的时间留住了“偶遇”的情份。然后一起再到广济桥，留个影，也留下作为潮州人对古城共同的情感。

分别后，我们到西湖，我也一直在联络在广州一别24年的同学。其实他就在不远处，约了两个地点都没有见上面，有点遗憾。他说想托人送几包虾酥来，我婉拒了。他回乡传承了祖传虾酥制作技艺，做点小本生意，过他自己喜欢简单的生活，少与外界接触。

跟这座千年古城有了深入的交流，对许多事物就会多一些不一样的理解，更懂得去尊重包容，更懂得万物各有它们恪守的道道。

在西湖，我们听从儿子的建议，到湖里荡舟，不再去行走太多的地方。潮州古城用一两天的时间是很难去读透的。放慢了脚步，心里却还惦记着如何加深儿子对潮州的了解。我提议朗读黄国钦先生写的散文《烟雨潮州》。我们把小舟停在树荫下，听妻子朗读。读完，妻子很感慨潮州美丽的景 致和深厚的历史人文。

文中提到的摩崖石刻就在西湖的小山上，登岸寻访石刻，我们在亭子里又朗读了《烟雨潮州》。放声，带着浓重的潮州口音，真切感受一座城市还能以不同的形式去亲近。

在石刻旁，有老人在下棋打牌，自怡自乐，他们或与这座城市一起成长，或后来才到这座城市生活停留，但把自己的晚年与这座城市融在了一起。他们也是西湖里的一道景观。

就像早晨在广济桥边，几位老姆在相互介绍，她们在韩江边一起跳舞，虽不一定都是喝着韩江水，但她们在江风中有一份特别的亲切。人与人之间的这种亲近，是人的因素，也跟城市的文化密切关联。

潮州是一个生活化的城市，有时搞不懂它到底是城市还是乡村。新与旧，时尚与古朴，创新与固守，快速与悠闲……几乎城市和乡村所有的特征都能在这座城市找到。就像一碗大杂烩的粿条，牛肉、猪肉丸、海鲜，什么都有，看上杂乱，但又不得不承认它的美味，很难忘掉它的味道。

一如大家在讨论潮州的开放与排外，有钱人愿意捐助而不愿意回来投资。一个讲感情又很难去讲道理的地方。

忽然觉得，这就是家乡，讲感情，却又不可理愈。小巷的拥堵无序，走出去的又是一种开阔。杂乱各自安好，出去却又是“胶己人拍死无相干”。很难去说它的好坏，却有一种情感绕不过去，因为是家乡，就会有眷恋的地方。

不管枝叶如何生长，根还在故乡。我来自潮州，在古城寻忆，是想让孩子在这片土地行走，留下他可寻忆的点点滴滴。不一定美好，但足以难忘。

从西湖走到开元寺，这一行，双脚的记忆是最踏实的，也只有脚下的大地，才更贴近要找寻的根。

离开潮州前，在韩江边眺望韩文公祠，与儿子一起回忆到韩文公祠的情景，那时他还小，而他的堂妹还抱在手上，现在都想不起彼此的模样了。我跟儿子说，自己的亲人少了联络也会变得生疏，回到老家要跟表弟同挤一张床，要不长大后就很难会有交往和情感。儿子同意了，这时，一阵江风吹来，感觉特别舒爽。

古城寻忆，不仅仅是一种形式，我来自潮州却也离不开一种仪式感。没有常来常往，难免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