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又见柿子红

作者: 邹小芳2018年04月12日来源: 商洛日报情感散文

下班后,我穿过一条又窄又长的巷子,巷子静谧而幽深,我轻缓脚步,尽量不让它发出响声。巷子的上空,横斜着一两枝繁密的柿子,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柔和地闪烁着,我久久地注视那一抹鲜亮的红,心头忽然生出一缕暖。

“条桑初绿即为别,柿叶半红犹未归”。故乡的深秋,正是柿子红透时。思念的心,犹如一粒浸透的种子,无端的膨胀起来。

记得儿时,每逢这个季节,故乡的坡坡岭岭,沟沟渠渠,这儿几棵,那里几株,连叶子都染成红色的,柿子上挂满了火一般的果实,远远看去,像天边的片片云霞。

勤快的秋风举着火把,把我家场院边的那棵大柿子树上的灯笼,一只一只慢慢地点燃了,点红了。柿子红红的光,便在密密匝匝的枝桠间闪烁,一天比一天鲜亮、晃眼,把奶奶浑浊的目光也给点亮了。爷爷下弯的嘴角,只要看到这满树的火红,就上翘起来。父亲紧锁的眉头,似乎经柿子红红的光芒一照,舒展开来,荡漾着无尽的喜悦

满树的柿子,三个一撮,五个一堆,你拥我挤,踩弯了枝丫,奶奶就催促父亲道:“赶紧让这些调皮的小家伙下树吧。”

父亲在竹竿子的一头,固定一个钉子,慢慢地将竹竿伸进繁密的柿子中间,对准一枝,竹竿只要在父亲的大手里轻轻地一扭动,咯吧一声,簇拥在一起的三五个柿子,就乖乖地离了树身。父亲是下柿子的能手,七里八乡都知道,繁密的一树柿子,他两袋烟的功夫就下完了。奶奶总不忘叮嘱我说:“记得让你爹给树顶上多留些柿子啊,要管够鸟雀吃一冬的,来年结的柿子才更繁呢!”父亲憨厚,留在枝头的柿子比奶奶交代的还要多,到底有多少,我每年都数,好像从来没数清过,就给奶奶谎报一个三位数,乐得奶奶笑开了花,直夸我数学学得好。下完自家的柿子,父亲还要上赶着去邻居家帮忙,我就借口给父亲打下手,顺便蹭一顿下酒的好饭菜,吃了膘肥的腊肉,满嘴油光光的,惹得家里的大花猫对着我一个劲喵呜喵呜地叫。

家里的箩筐、腰盆堆满了柿子,母亲忙着归类整理。先挑拣出青皮柿子,热一锅温水,放在锅中蒙上一层柿子树叶,盖上锅盖,一两天就能吃上美味的暖柿子。其次再挑一些刚刚泛红的柿子,用来做柿子干。母亲将柿子去皮,挂在屋檐下风干,然后放进坛子里,和柿子皮搅拌在一起,密封一冬,等过年时候拿来招呼贵客,上了霜的柿子像抹上了白面粉一样,吃起来又甜又有嚼头。尽管母亲警告过多少次,不准随便揭坛盖,放进去空气柿子干就不结霜了,但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都不知把手偷偷伸进坛子多少次,待母亲认为真正该开坛盖的时候,柿子干也只剩下一小坛底儿了,母亲面露愠色,嘴上却并不责骂,于是我们赶紧向母亲保证以后再不偷吃了,直到母亲的脸上褪去了愠色才放心的玩耍去了。最后剩下来的柿子多是小的或带伤疤的,父亲伴上酒曲,放在大木缸中发酵。待到冬闲时节,在场院边搭个灶,架上木缸,缸上再放一口锅,添上水,火一烧,酒溜子里就会汩汩地流出美味的佳酿。

掉酒这天,场院里挤满了来自十里八乡的村民。女人们都把各自家里的臭鞋烂裹脚拿我家来洗,不是贪这一锅热水,而是趁这一份热闹,搓衣板呼啦啦地响,嘴也闲不住,东家长,李家短,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头母猪十个喜。男人们围着酒灶,一边吧嗒着旱烟锅子,一边嗞溜着柿子酒,一年的劳累,在这一刻释放了,好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神情悠闲得很。我们这些孩子,暂时没有大人的管束,像脱缰的野马,房前屋后,上蹿下跳,你追我赶,吓得公鸭叫嘎嘎,惊了母鸡飞上架,就连家里的大黄狗也跟喝醉酒似的,龇牙咧嘴,口涎乱飞,满身的毛根根竖起,见人穷追猛咬。

日子在不同的空间流逝,想念在不同的时间来临。

异乡的秋,寒意颇浓,走在这深深的巷子里,又见墙头柿子红!那一抹红色,像一束小小的火把,在我的眼前慢慢地点燃,燃成了一片火,温暖而明亮。火光闪烁中,我仿佛又看见了家乡的柿子漫山透红,那里的秋色显得那么的宁静、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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